陆承音正要帮顾青山圆场,没想到顾青山突然没头没脑地一问,倒是问得旁人都不解,为何不能来此开酒铺?
金凌反倒一壁擦着脸上的水,一壁认真地回道:“在下幼时有位好友,她打会认字便看武功秘籍,打会翻墙就偷偷去后山喝酒,老是拉着在下替她掩护,只可惜后来她七岁那年家逢惨事,与她再无音讯……在下一直记得幼时曾应允为她开一家酒铺,由着她想喝多少,喝多少。”
“金郎君,原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啊!”
星桥听得心头微动,转身刚开口叫大哥,却兀地发现顾青山不在了。
“郎君身体不大爽落,刚回了房。”香罗袖赶忙顺着刚才金凌的话,替顾青山圆了场。
陆承音方上前道:“在下陪金郎君先回酒铺。”
“都是小事,有劳陆郎君。”
二人一番礼让,金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打翻在地的铜盆,又摁了摁眉心的朱砂红,这才随陆承音出了药铺。
自此后,金凌再没见过顾青山。
哪怕前眼还见他在铺子里问诊,等金凌后一眼来寻时,那书案后刹那没了人,还丢了满屋子神色匪夷所思的病患。
哪怕,金凌日日站在酒铺外迎来送往,从未见顾青山打路上露过脸。
一开始他还以为顾青山天天闷在后院里,怕闷坏了,于是拎着酒去看他。
可他们却说顾青山不在,早打侧门走了,尚未回。
中秋节一大早,将将破晓。
金凌想着顾青山说过约燕空喝酒,于是也顾不上自己的酒铺生意,自己拎着四坛子酒跑到百草堂的侧门外守株待兔。
月尚未落,烟青色的天倒映着烟青色的河面,飘着缭绕淡薄的晨雾。
风自江面来,还有刺骨的凉意,金凌时不时望一眼紧闭的侧门,那一身红来来回回在药田外踱步,煞是惹眼。
渐渐地,暖阳下河岸畔的行人多起来,相互问候佳节团圆,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所幸金凌的酒铺是应景儿开的张,门前彩楼装饰皆是绚烂簇新,他只嘱咐手下在门口立了雕有花头的画竿,悬着“醉仙”二字的锦幡。
无需刻意经营,一大早已是市人争先恐后而来。
到了午未时分,各家酒铺里的新酒皆卖得一滴不剩。
待得华灯初上,两岸高高悬挂的大灯笼似要与月争辉,或画着玉兔捣药,或绘有嫦娥起舞,各色式样精致又讨巧。
灯下不知觉间已人声沸腾,脂粉香袭衣裾,钗环清脆如玉鸣,连孩童们也没了约束肆无忌惮地奔跑在街头,嬉笑打闹。
金凌却在侧门外的台阶上呆坐得像尊石雕,眼前的流光溢彩仿佛是另外的天地。
直到他忽的听见门里有脚声传来,当即欢喜地一跃而起。
黑漆小门缓缓拉开,顾青山正要跨过门槛,却冷不丁见着一双妖艳含笑的桃花眼,辛亏他反应及时才没一拳狠揍上去,却也惊惶未定地问:“金郎君……你?”
“今夜不是约好喝酒么?在下特意备了自酿的黄酒,还望金郎君品尝。”
顾青山接过他手里的酒塞给身后神色凝重的燕空,笑呵呵地一壁言谢一壁走过金凌身旁。
“那二位打算去何处喝酒赏月呢?”
“去……哪儿自然都是不能带金郎君的。”顾青山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如今金郎君可是咱们这几条街上的大红人呢,街头巷尾都传女子都想嫁你为妻,男子也想与你为友,我可不想让他们知晓我带你进出青楼,这不得罪街坊么?”
金凌还欲开口,侧门里的香罗袖忽而唤住他,“金郎君?来得正巧,我和星桥、星野、陆郎君打算去酒楼赏月,金郎君可同行?”
金凌一个恍神,再回眸时,燕空以轻功带顾青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哪还有迹可循?
金凌婉拒了香罗袖的好意,独自步下台阶,背在身后的手恼怒地捏成了拳。
嵩义旋即自灯下走来,抱拳行礼道:“爷可安心,白风已追去。”
“燕空的轻功远在白风之上,他如何追?”
金凌立在灯笼下望了眼头顶的月,惝恍地呢喃道,“顾青山倒是比我想象中还难接近。”
嵩义抬眸本想宽慰几句,却见自家爷的唇角微微上扬。
明明是郁郁寡欢的语气,可金凌妖娆的桃花眼里却满是愉悦,嵩义纳闷地垂眸不再言语。
直到金凌静静地一笑道:“我交待你的事,今晚行动。”
嵩义抱拳应下,拂过江面的风骤然又冷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