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放缓脚步上前,正听牢房中传来景凌那一句——“我知凶手不是你”。
她暗暗思忖,如今对景凌的旧疑未去,又添阴沉,
顾青山未出声惊扰,依言在外旁听,听至景凌那般编纂的“真相”,饶是她也禁不住手足俱冷。待得景凌微躬身子自低矮的牢门而出时,顾青山才惊觉自己浑身冷汗,连后衣领都濡湿了。
“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景凌关怀地探手向她额头,却被顾青山僵硬地避开。
嵩义和白风相继而出,正好见着这一幕,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恰好这时守卫急急赶来,铿锵的脚步打破二人的僵局。
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垂落于身侧握成拳,景凌却似不在意,吩咐了一句“退下”,守卫队正立时率人告退,一如来时般迅速。
“这里腌臜,咱们去外面说。”
景凌含笑浅语,二人自往外去,只顾青山有意走得极慢,想落于他半步之后,奈何景凌始终迁就于她,竟能时时刻刻并肩前行。嵩义几度欲言,都被白风一记狠眸而咽下,直到出了牢狱,景凌方说:“此处距凉亭虽近,却难免寒冷,又唤炭火、屏风终不如在家中自在,不如去厅上如何?”
景凌未曾予她辩驳之机,早已迈步,顾青山唯有紧抿红唇随于其后。
“冬夜总是比往时早些,落了日头,天色便青黑了,今夜倒难得有月。”
景凌沿路言之良辰美景,皎皎月华,皑皑清辉,可顾青山始终垂眸沉默。
景凌倒也不觉美人无趣,愈发兴致勃勃。夜风荡起,他解下氅衣欲披在顾青山肩头却被她挥手挡住,景凌只笑而不语,复又将氅衣搭在臂弯间,若无其事般的却有意靠着她走近。
看她清丽的乌发素颜,看她低垂的明眸秋波,看她微颤的浓密黑睫,不染纤尘的素美便如此刻白玉无瑕的月霜,婉约剔透。微蹙的眉尖荡开愁思,教景凌心生怜爱,忍不住伸手欲扫走她的阴霾,却在抬手的片刻间,无声垂落。
跟在远处的嵩义急得揪着白风衣袖,咬牙道:“咱们殿下有意为她绕这般远路去花厅,她倒还有何不乐意之处?瞧瞧,板着脸,还要咱们殿下去哄她不成!”
“殿下不一直都在哄她吗?”白风捧着书案,被嵩义拽着趔趄,险些溅出墨。
嵩义哼了声,“我便见不惯她这模样!多少佳人粘着咱们殿下,殿下怎的……”
“殿下身份尊贵,便理应要她俯首帖耳、曲意媚上?”
“你到底帮谁啊?”
“她可是铁骨铮铮的穆将军之女,倘或与寻常女子一般,如何得殿下青睐?”
“可殿下打小便为了她……”
“嘘!”白风骤然顿步,谨慎打量四下,压低声音责备道,“休提那事!”
嵩义自知情急之下失言,撇着嘴再不作话,抬眸望去却见顾青山止步园中,景凌低眉浅语,不知所谓何事,尔后便见景凌朝此处看来,嵩义忙推了把白风,白风心领神会,端着书案恭敬上前。
景凌握住书案上的一卷纸递给顾青山,“你适才所问,全在此处。”
顾青山接过铺展开去,的确是冯姨娘在牢里的手书。
她尚记得候在牢房门外时,听景凌抛出质问——
他问:“绾宅秘事,你所知多少?”
如今看罢冯姨娘之答,顾青山愕然大惊,脚下竟不觉虚浮两步。
“你到底想要什么?”
景凌敛了神思,清冷如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已蛀,当如何?”
一脉冰冷霎时自顾青山足底弥漫,散遍四肢百骸,竟是无言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