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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番·盛夏往事(上)(2 / 2)

“这还我的,我听牌了啊!”

陈翊又被隔了过去,这下倒好,不论是在座的牌局还是话题,仿佛都在针对他。

他瞬间没了兴致,连思考都懒得思考,直到现在,他不过才凑了两抹牌,还没有任何加成。

窗外的瓢泼越来越大,雷声倒是弱了下来,他听着烦闷,也不想回答在座对他的打趣调侃。

直到听到主厅那边响了一声铃,方姨的嘱托声又起:“哎小姐回来了?”

他取牌的手一顿,搁了好久才扔了出去,又被明旻捡了漏,顺势停牌了。

“阿姨给你找个毛巾……等会儿啊。”

陈翊这才反应过来,刚那张牌正是自己要的一对。

“陈翊这局怎么回事?被夺舍了?”

俞南风话里有话地调侃,陈翊此刻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这只蚂蚁,此刻却很想从锅里跳出去,咬俞南风一口。

“方姨?阿音回来了?”

陈菁云心不在焉地提高了音调,问了一句,方姨拿了新的毛巾,在小客厅门口,一闪而过地答:

“小姐今天有马术课的,说是天气不好,课临时取消了。”

“她淋雨了吗?”

这句话,是母子俩同时问出的。

只是陈翊语气里的急切,显然压过了陈菁云的平淡。

“淋了点,还好司机接回来的,她教练也是粗心,不知道提前给小姐发个消息说课取消了,害她白跑一趟……”

方姨话还没落,陈翊突然离了座位,顺带抢走了方姨手里的毛巾,看到白音在厨房里等着,他刚要走过去,她竟不出所料地打了个喷嚏——

眼前突然过来个人,白音感到自己刚刚喷嚏打得失态又失礼,赶紧要向后退了两步,陈翊却愈加近身,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毛巾盖上了她的头发……

在那一刻,白音的大脑近乎空白,眼前除了陈翊的脸之外,竟什么都无从在意,就连鼻子里的湿痒都不得不抑制下去……

“……我忘了提醒你,今天下午的课教练取消了,对不起。”

听来人支支吾吾地道出这句话,白音愈加困惑——为什么他会知道?!

“爸把你的课表给了我一份,说让我有空监督你,老师要留一个家属联系方式……爸就留了我的。”

此时此刻,白音的大脑终于再次恢复了运转,上一秒她还在为陈翊对她的关心感到庆幸,这一秒恨不得给对方一个暴扣——合着我今天又白淋一场雨?!

“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看我淋雨很开心是吗?陈翊你有什么毛病!”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白音这般在他面前宣泄不满。

如此直抒胸臆,如此怒不可遏。

说完她就甩开了头上的毛巾,赤着脚跑上了楼,大理石地板上,她湿润的脚印像是打在陈翊心尖的鼓点……

陈翊听到她重重关门的声音,像是一块磁石,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心脏,却也不合规矩地吸附在了那里。

他不懂这样是否正确,但确实是这样的无序。

白音的马术教练在业界很有威望,丰海市很多富商子弟都在那里进修,近两年他收的学生越来越多,或许没办法专注到每个学生身上,加之白长黎对白音的督促浮于形式,白音自己更懒得争取,一看就是与教练关系不甚融洽,不然何至于让陈翊这“家长”来传话?

可惜,今天下午一坐牌桌就忘了时间,打牌时光快如流水,压根忘了提醒白音这回事。

怪不得那会儿下大雨,他心里总觉得硌着什么,很难受。

可那天的麻将局却并未因此结束,陈翊后来被薅了回去,硬是又陪着她们打完了这一圈。

他记得重新看向自己牌时的愣怔,俞南风摸了下张牌,赶紧打出去,悄声提醒他:“这个真的得要了少爷,别再犯糊涂扔牌了!”

***

白音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气愤,更不知怎会没忍住就朝着陈翊发火。

她冲了澡后,老老实实地吹干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像是卡在她喉咙里,又噎着她的思绪。

她的头发太长了,每次都要吹很久。

这次她却格外没有耐心,吹得像是的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消磨掉了她仅剩的耐心。

当拔掉插头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终于随着世界再次镇静了下来。

盯着那面尚且氤氲着水汽的镜子,映出她乌木般的长发,出水芙蓉般的面孔,她忽然觉得刚刚的自己很可笑。

生气吗?

气,她气自己一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明明一个人就可以传达的事情,却被三个人踢皮球。

白长黎踢给了马术教练,教练踢给陈翊,陈翊却忘记踢给她……

害得她今天像个小丑一样赶去十几公里远的郊区,到马场的时候,马都回厩了,她却还是淋了雨。

除了未被提醒这行为,更让她生气的,还有陈翊这个人。

自从去年夏天被他从美术馆解救之后,她确信自己对陈翊的态度有了改观,而且是正向的。

以至于今年陈翊回国后这几天,她心里竟然还有些许跳跃。虽然大部分时间她依旧平静如水,偶尔泛起点波纹。

比如每次陈翊提出要帮方姨做饭时,他都会刻意来问她“你想吃什么?”她起初答“我不挑”,后来他换了种问法“除了可乐,你还不喜欢吃什么?”

比如,上次白长黎提到说要他去监督自己上课,搁在过去,她铁定当场拍案而起“我不需要”,但在听到这消息起初,她心里竟然有隐隐窃喜。

可不想,话题又被陈菁云拐了方向,白音看出了气氛的微妙焦灼——白长黎看似在点陈翊,实则是在点陈菁云,而她只是一个媒介罢了。

她不想做媒介任人摆布,干脆主动出击,用一句:谁稀罕他心疼?来佐证她的本分与原则,也顺便克制自己那颗偶尔躁动的心——别想得寸进尺。

但这也不是他忘记提醒她,让她今年又淋雨的借口!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该陈翊的生气。

可生气这种情绪,源于在乎。

那天晚餐时分,白长黎如时到家,说是既然明旻、俞南风都在,那干脆一起用餐,明旻以家里阿姨已经做饭为由,谢绝着离开了。

他早就不想打牌了,以此为由,赶紧闪——他说,方姨和母亲做七个人的饭太辛苦,他正好帮着做饭。

白音下楼等着用餐时,看到陈翊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模样,竟习惯性地偷笑了一下。

但又想到自己刚刚还在生他的气,便敛容,一回常态。

白长黎见她来了,顺便一问:“今天下午下了大雨,我们球打了一半就收杆了,你的马术课怎么上的?”

“没上,课取消了。”

“也行,下这么大淋雨可得不偿失。”

白音平淡一笑,佯装无事发生,可俞南风却忽然为她主持了公道——“小姨父,阿音今天可不是得不偿失呢?淋着回来的,头发都湿透了……”

白长黎思维毒辣,瞬间懂了怎么回事,“陈翊没告诉你课程安排?”

不知怎的,分明也不是自己的错,但被父亲这样盯着问询,白音忽然有种极不自在的感受,那一刻,如果自己是陈翊,怕是早已慌张得愣在了原地……

“……我不知道,但是我明明告诉了荀教练,课程调度直接跟我同步就好,我也留了联系方式给他,是教练忘了通知我吧?”

说话间,方姨和陈翊母子相继从厨房出来,端菜上桌打断了这三人的话题。

俞南风向来爱贴着陈菁云,陈翊今天识趣地坐去了白音身边,白音也固执地没让眼神在他身上做停留,只是安静夹菜吃饭,他亦然。

饭桌上,俞南风聊起了今天下午打麻将的事,夸陈翊初生牛犊、牌技精湛,几轮切磋下来快赶上明旻了,甚至为了讨人欢心,还故意让牌……

“小姨父你知道的啊,明阿姨打麻将上脸,几轮不坐庄就难受,还好陈翊顺水推舟,直接让她局杠上开花,才稳住她的心情……”

白音听着这些轶事,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凉薄一片——真好,他自己在这胡得开花,把她扔在外面淋大雨,去年那场雨,难道真是欠他的?

陈菁云点头附和,“是啊,明旻那会儿输得脸都臭了,不过那局之后,陈翊的状态就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让的风水都变了,后面那局我记得,扔了好多张有用的牌,我和南风愣是被你喂胡的,哎那会儿你怎么回事?”

听到这,俞南风煞有介事地跟了句,“那会儿阿音回来了,看到妹妹淋雨,才想起来交代他的事忘做了呗?”

啪——

白音和陈翊的筷子忽然碰在了一块肉上。

或许是被这个话题激的,陈翊瞬间收回了筷子,白音也愣愣地夹住那块肉……一时间,都僵在了原地。

陈菁云率先发话:“噢这样啊,也怪我,那会儿我勒令陈翊安心打牌的,这孩子太听话了,就一直没看手机,好在司机接的及时,那会儿我让方姨煮了姜茶送过去,阿音,没什么事吧?”

“没事。”

白音终于还是默默夹起那块肉到自己碗里,不抬眼应了这句话。

可白长黎却细不可闻地笑了声:“陈翊,亏我上次还觉得你挺疼阿音的,看来是我想当然了,暑假到了,你要是想出去玩就去吧,阿音的课我来盯着……”

“不用爸,今天是我疏忽,暑假没什么事,以后我会陪阿音一起上课的。”

啪嗒——

白音的一支筷子掉了出去,方姨见势送了副新的。

可这事仿佛就这么被搪塞了过去,更是默认了。

她那晚临睡前依旧忐忑,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摆布,如何被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媒介,被这群人编排来编排去。

她讨厌自己有意无意去想陈翊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也讨厌自己被束缚在这个巨大的枷锁里,想逃却没有能力,也没有去处。

忽然有点后悔了,还不如当初去上国际学校,这样一年后,她就可以逃得远远的,像陈翊一样。

可陈翊总归会回来的,这几年只是暂时的放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