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2 / 2)

裴晚云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轻声道:“去闽南。如今天下大乱,南边尚能维持太平,我有位族叔在闽南为官,去投奔他。听闻闽南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日后大约是不回来了。”

裴晚云说起这些,一派云淡风轻,既没有背井离乡的苦闷彷徨,也不见对新生活的憧憬向往,就这么淡淡的,不知心中想法。

“哦~”王灵木讷应了一声。你是去嫁人的吧,嫁给闽南李家的公子。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品脾性,知道他高矮胖瘦吗?这般闭着眼睛嫁人,婚后日子不顺畅怎么办?

临近分别,王灵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陌生情绪突然翻滚上来。可他本能的知道,这样不合时宜的情绪不该任由它横冲直撞。

“在这乱世,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日后大概没机会再见了,若是侥幸活着相见,相逢一笑泯恩仇吧。”裴晚云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起身微微福礼,从后面离开了。

面临分别,还是体面些吧。不要撒泼大吵大闹,给彼此留点最后的颜面。

就这样吧,让时间冲淡一切,等十年、二十年之后,想起这些,再不会锥心刺骨的痛,只淡淡的不悦、淡淡的惆怅,什么都是淡淡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王灵呆坐在原地,是吗?相逢一笑泯恩仇,他的背叛,那些人的性命和鲜血,既这样埋藏在时光里,不会再有人提。

当你下定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给你让路。这话用在裴晚云主持搬家上,再合宜不过。裴晚云拖着病躯,亲上周家致歉赔礼,以长姐身份,代替母职,谢过周世伯对弟弟的教导,暂时结束了裴铸的学业。

裴家的下人被梳理了一遍,如今安安稳稳,做事有条不紊,很快就把能搬走的细软书籍收集起来。裴晚云做主,把不易搬动的竹简、卷轴赠与周家等几家曾帮助过裴家的世交,得了许多感激的话。这些东西裴晚云已经主持者从新清理一遍,全部誊写在线装书籍上。里面还有容小娘子的笔迹,如今看到这些笔笔迹,裴晚云也学会的平常视之。

裴晚云派了一队家丁打头阵,一路循着驿站过去。裴父虽被温贼害死,可身上的官职没丢,朱温为了平息物议,甚至还给裴父追封了官职,不过裴家无人认领罢了。所以,裴家人是可以住驿站、走官道的。

裴晚云里里外外操持着,她去了骄傲之心,沉到地上,就没什么能难倒她了。

裴夫人只管高卧养病,一切有裴晚云呢。

不过一个月,宅子也典卖了,田产也换做了金银细软,裴家车队排着长长的队伍,徐徐向城门口走去。

裴夫人歪在车中,不停回头看旧宅,忍不住抹眼泪。他们仓皇西迁之时,是成都府接纳了她们,如今又要走,不知归途在何方。

“母亲,别哭了,朝前看吧。”裴晚云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她不觉得有什么可伤感的,蜀中也不是她的家。

裴夫人擦脸擦眼泪,不敢惹她生气。女儿这些日子的冷淡,裴夫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可她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经办下了。

“你近日都不叫我阿娘了,你是我亲女儿,难道要远着我一辈子吗?”裴夫人不敢再说为你好之类的言辞,她被怼够了。

“不远,刚刚好。”裴晚云睁开眼睛,眼里全是冷静。距离产生美,距离让人冷静。

面对这个礼仪周全的女儿,裴夫人是没办法了,只得由她去。

车队行到城郊,有人打马追上,裴夫人掀开车帘一看,居然又是王灵。不过,裴夫人已经学会了闭嘴,万事由裴晚云自己拿主意。

裴晚云下车,走到送别的柳亭旁边,王灵折柳相赠,并带来一个消息。

“容家那个死了,回去不到三天,吊死在房里。”

“嗯。”裴晚云点头,起身向外走。

“阿姊……”

裴晚云回头,金色的阳光穿过发梢,照得她额前浅发仿佛度上一层金光。

“阿姊此去,若有难,与我书信,我必来相帮。若,若李家不好,也可回成都府。”王灵在心中练习了许久的话,掐红的掌心,终于顺利说出:“阿姊嫁人,我愿为你后盾;阿姊若归,吾聘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