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几个老兵，是我这做舅父对外甥一片爱护之心，留下精壮卫士……哼，先前的教训还不够吗？无论如何也不要掺进诸子夺位的纷争。如今，我这点人马，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那大公子若是不能……将军怎么办？”
“我的前程，难道系于一黄口小儿身上吗？战场上见真章！陛下看重才干，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至于王楠，看他的造化了。”能想清楚就继承这江山王位，若想不通，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李继珪催马疾驰，他要回去复命，借着还没凉透的姻亲情分请战，多立战功才是立身之本。
蜀中，成都府已经平静下来。
王灵的军队素以纪律闻名，虽与孟知祥大战一场，可没有烧杀抢掠、没有屠城，甚至当初欺辱过王灵的张家、徐家都没有迁怒。这些年，百姓在王衍这昏君手上讨生活不容易，如今见王灵并不残暴，也无反抗之心。老百姓才不管头上皇帝是谁，只要能吃饱穿暖，上头人的是非，与他们何干。
入夜，王灵睡不着，又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宫门。没想到才转到主街上，就遇见了裴晚云的马车。
“怎么还没歇下？”
“你不也没休息吗？”
王灵扶裴晚云下车：“一起走走吧。”
随从和马车远远吊在后面，王灵问道：“大晚上的不休息，瞎溜达什么呢？”
“本已睡下，忽闻桂花幽香，忍不住起来瞧瞧。”
街道两旁，有零星的桂花树，在这暗夜里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是啊，和以前的香味一样好。”
“你怎么没休息呢？”裴晚云问。
“王承志刚走。哦，你可能不知道他。他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画红楼》主将，当初这出戏还是我编的呢。如今他在我跟前也匍匐蛇形，不敢抬头。他父亲是原蜀国开国之君王建的养子，他也素来以皇室子孙为荣，如今连夜改回原姓，现在已经叫华承志了。物是人非啊！”
“听说了，你姐姐呢？”
“阿枝早就死了。王承志听闻我兵临蜀中，吓得把阿枝的牌位扶做正妻，又做了许多场法事，连夜过继了个儿子给阿枝，生怕我为难为他。阿枝与我，早已陌路，可他还是被吓成这样。”
“权利总是这样迷人，当初你跪他，如今他跪你。”
王灵笑着摇头，他不觉得这是迷人之处。他若是沉迷在昔日仇人头上逞威风，那格局也太小了。虽没有韩信谢与他胯下之辱之人的风度，可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往日不明白，如今等他站上高位才知，宽容是胜利者的权利。无需他做什么，自有人收拾王承志讨好他。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很快就走到了平民聚居的后街，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烛光。这个年月，能在夜里浪费灯油的，都是读书人。
“看来安民告示效果不错，开科举选拔人才的消息已经便传蜀中，听说相邻地方也有人闻讯而来，恭喜。”裴晚云也知道这些烛光代表这什么，笑着恭喜王灵招揽英才。
王灵一挥手，只见侍从小跑过来递上一个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灯油。
王灵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披着外裳的年轻人过来开门。见他们这么多人堵在门口，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借着烛火，见王灵衣裳纹样，更是瑟瑟发抖，吓得扔了油灯，匍匐在地：“陛……下，陛下！学生……”
王灵上前一步，扶起油灯，又叫他起来，“朕行于街巷，见你屋中仍有烛光，想必还在苦读。”
“学生，学生愚钝，还在读书。”
“起来吧，朕去瞧瞧。”侍从先去房中点亮烛火，那读书人跟着王灵进来，羞得手脚无措。他只是平民百姓，连间正经书房都没有。书桌旁边就是床榻。被子凌乱、鞋子乱丢，书生简直羞得头顶冒烟，撞大运遇上皇帝，却让贵人见了自己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王灵什么糟糕环境没见过，只做不知，看了他书桌上摊着的书本，往灯盏里添了一勺灯油，笑道：“如今蜀中初定，天下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用功读书，朕有期盼也。”
“是，学生领旨，谢陛下，谢陛下！”书生连忙磕头拜谢，感激不已。
王灵笑笑，绕开他，快步出了这民房。来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那满满的灯油，书生都以为自己做梦呢。
书生父母听见院内有响动，披着衣裳起来，见儿子跪在那里，连忙扶起问道：“这是怎么了？”
书生激动得语无伦次：“加油，陛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