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道:“徽州被群山阻隔,出入便是如此。若走陆路,只会更加辛苦。”
睡庵先生笑道:“老夫乃是宣城人,与徽州为近邻,对此自是多有了解。老夫年轻时,还曾徒步翻山越岭,前往徽州。可惜年纪大了,再没这种精力了。平地走上百来步,都得气喘。当真是时光如水,韶华易逝啊!”
江流笑道:“先生尚还身子康健,不必这般感叹,他日说不定还有起复之时。”
睡庵先生摇头道:“朝堂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东林刚倒,阉党坐大,此时正是掌权之时,哪会给老夫起复之机,为他们竖一政敌?”
听两人言语,这睡庵先生竟是一名致仕的官员,也不知江流这次提前返回徽州,为何还携了此人同行。
两人谈论之间,船已靠岸。
等到两人下船登岸之时,江全也刚好赶到了附近叫卖,他身旁也是又围了好几人在好奇询问他售卖的乃是何物。也有人早已听说过了报纸为何物,直接便掏钱购买。
码头上的行人虽然人来人往,来一波,去一波,总有新的旅客抵达,但也有些固定不变的人群,比如码头上所聚集的那些等活的车马夫、轿夫、力夫等。
而这些人中,好多都已购得报纸在手,也会在与客人们攀谈间提起与介绍这份《薪华月报》。所以码头上虽是人来人往,总有新人前来,但《薪华月报》的口碑却是已经传播散布了开去。
江流正亲自挽扶了睡庵先生踏上码头时,江全又应付完了一波顾客,开始再次叫卖。
江流在听到“江家二公子”后,立即便不由被吸引注意地瞧了过去,然后命自己身旁的书童过去喊江全过来,问是如何回事,怎么有人当街叫嚷“江家二公子”。
江全被江流的书童叫过来后,一见江流,立即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行礼拜见道:“小的江全,拜见大公子,没想到大公子今日居然提前回来了?”
“你认得我?”江流闻言,仔细打量江全,却是并无印象。不过听他自称姓江,料来也是出身江村之人,甚至说不定就在江家的某个作坊店铺里做工,认得他倒也并不意外。
“认得。”江全连忙激动地道,“小的全家都是在西甲庄里做事的,也曾有见过大公子巡视田庄,固而认得。而且大公子你跟二公子长的这般像,小的岂会认错?”
江流闻言,先让他免礼后,含笑道:“听你这般说,倒是常见我二弟了,却不知方才为何大声呼喊‘江家二公子’,还喊叫卖何物?”
江全闻言,立即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份《薪华月报》,递给江流道:“便是此物,这是二公子的薪华社所出的《薪华月报》,二公子雇了我们来售卖。”
“薪华社?”江流一边疑问之际,一边好奇地接过手中的报纸,“这是他新成立的诗社吗?不知社中都有何人?”
“是诗社。”江全回了一句后,上前指着报纸第一版上许文哲那篇关于《薪华月报》的创刊文以及对薪华社的介绍文章,接道:“关于这间诗社因何成立,几时成立,社中又有几人,这篇文中皆有介绍,大公子一看便知。”
江流听罢,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接过来的报纸上,低头看去,这一看之下,立即不由“咦”地惊讶一声。
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那睡庵先生也是同样惊讶出声,连忙开口道:“也给老夫拿一份这《薪华月报》?”
却是睡庵先生正在江流身边,所以听他们提起这《薪华月报》后,也好奇地跟着偏头瞧了一眼,这一瞧之下,便也忍不住地立即跟着惊讶出声。
他虽然已上了些年纪,但目力却还算不错。而且他这一瞥之下,虽然一时也未能看清楚具体的文字,却是清楚辨认出了,这份报纸上的所有文章,居然都以某些类似圈点的特殊符号,提前分划加好了句读,望之便一目了然,知道该在何处停顿。
这般新奇的文章,居然靠添加某些类似圈点的符号,提前标好划分出了句读,他以前从未见过。虽然大部分读书人读书划分句读时,也会自行添加一些圈点,以作标记停顿处,但却从未有写好的文章,或正式出版的书籍,便先一步添加圈点,为读者划分好句读。
惊讶之下,这睡庵先生一时也顾不得礼数,直接便开口讨要。
江流闻言,不敢怠慢,立即先把自己手中那份递了过去,然后又问江全重新要了一份。
接报之后,江流也不多言其他,立即低头看报。
那睡庵先生也是不言语,同样低头看报。他先接了报纸,率先看罢开头的前两篇文章后,立即不由感慨地转头向江流道:“泽川(江流表字),你以前可太过谦虚了,令弟实有大才啊!”
“先生过誉了!”江流此时也匆忙看罢了前两篇文章,对第一篇的标点符号以及第二篇许文哲对薪华社的介绍都已有了解,仍是谦虚道,“这些标点,应该也多是依据圈点引申而来,只是小道尔,算不得大才,更当不起先生这般称呼。”
“当得起!”睡掩先生挥手道,“这些标点,他若只是自行用用,那确实算是小道。但他现在既能推而广之,并借此办了这份《薪华月报》,那创刊文中还言及要以此开启民智,此乃经世致用之学啊!”
说罢不等江流接话,又再叹道:“这报纸不但既用标点,遣词用句也皆白话,凡是识字者,皆能诵读无碍。解朝中大事,国家危难。‘薪火相传,华夏永继’八字,更是道尽了雄心大志。此等才干,哪里当不起大才?”
江全此时听罢,接话道:“二公子确实是大有学问之人,他还得了前些日汪园诗会的头名。而且是人未到,便得了诗会头名,当真了不得。今日他还在城外鲍园,举办薪华社成立后的第一次诗会,大公子可要去吗?”
“他也办诗会了?”江流闻言,又是不由再次惊讶,一时也顾不得再跟睡庵先生谦虚。而且他口上虽然谦虚,但实际心里也是颇为自己二弟自豪的。没想到数月不见,江河身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