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初火聚落。劫后余生的喘息被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冻结在喉咙里。
石仔靠在冰冷的青铜棺椁根部,断裂的右臂传来钻心的抽痛,左手却死死攥着那块温度褪去、边缘锋利的焦黑碎片。碎片内部,那点暗金余烬的光芒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却固执地亮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碑林边缘——那几具新探出粉紫菌丝的棺椁底座。
“簌簌…簌簌…”
菌丝搏动的声音细微,却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得刺耳。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聚落里那些伤势未愈、残留着淡粉色蚀痕疤痕的幸存者。他们胸口的白签印记光芒出现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吸吮感再次从脚下的大地渗出,比之前更加隐蔽,也更加贪婪。
柱子扶着石仔,粗壮的手臂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压抑的怒火。“妈的…没完没了了?挖!把这些鬼东西都挖出来!像刚才那样!” 他抓起脚边的钢筋,作势就要冲向另一具边缘的棺椁。
“没用。” 石仔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抬起左手,焦黑碎片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挖不完…也嫁不动了…” 他瞥了一眼碎片内部那微弱的暗金余烬,又看向自己左手手背上那个淡粉色的、如同烫伤疤痕的锚点印记。刚才嫁接那具棺椁内部的污秽核心,几乎耗尽了他和陆砚残留意志的所有力量。再来一次?他和碎片恐怕都会瞬间崩溃。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老张紧紧抱着昏迷但呼吸平稳的豆芽,浑浊的老眼望着碑林深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
“嗡…”
石仔紧握在左手的、那块焦黑碎片,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共鸣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碎片内部那点微弱的暗金余烬骤然亮起,光芒不再是内敛的星火,而是如同濒临爆炸的超新星般刺眼!
“呃!” 石仔闷哼一声,碎片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割破他的掌心!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解析意志的信息流,如同高压水枪般,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冲入脑海!
冰冷的金属台…无影灯刺眼的白光…胸膛被剖开的剧痛…污金色的血液在意识深处奔涌…一只巨大的、由污金血液构成的蝴蝶在囚笼中疯狂撞击…
昏暗的地下室…沾满暗红血渍的焦黑签筒…一双戴着橡胶手套、沾满血污的手,正将某种黏稠的、散发着微弱银蓝光晕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注入签筒裂开的缝隙…
一个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在低语:“…痛苦是坐标…契约需以痛苦为锚…方能嫁接生死…”
是陆砚!比之前任何一次残响都要清晰!石仔的意识如同被强行塞进了陆砚的记忆碎片!他“看”到了诊所!看到了地下室!看到了陆砚正在进行的、某种亵渎又神圣的仪式!
碎片传递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石仔意识几乎溃散。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陆砚那冰冷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签筒…是嫁接的刀…痛苦…是缝合的线…”
嫁接的刀?缝合的线?石仔的意识在剧痛中疯狂运转。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左手紧握的焦黑碎片——这是签筒的残骸!是陆砚用来嫁接契约的“刀”!
而“线”…石仔的目光扫过聚落里那些面露痛苦、印记不稳的伤者。豆芽胸口的肉瘤虽被抑制,但疤痕犹在;老王化成的焦炭还散发着恶臭;柱子身上被菌索腐蚀的伤口还在渗着粘液…还有他自己断裂的臂骨、被毒素侵蚀的肺腑、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这些都是痛苦!是陆砚所说的“线”!
陆砚不是在说如何消灭这些棺椁下的污秽…他是在说如何控制!如何利用这些痛苦作为“线”,用签筒残骸这把“刀”,将那些棺椁内部正在复苏的污秽核心…强行“缝合”到碑林的秩序之中?!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石仔脑海炸响!疯狂!亵渎!却又带着一种洞穿黑暗的、冰冷的可行性!
“石仔!你怎么了?!” 柱子惊恐地看着石仔浑身剧颤,脸上血色尽褪,瞳孔时而涣散时而凝聚,握着碎片的左手青筋暴起,皮肤下再次浮现出淡淡的粉紫纹路,只是这次,纹路中隐隐流淌着一丝暗金的微光。
石仔没有回答。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是绝望的茫然,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挣扎着从柱子搀扶中站直身体,拖着残躯,踉跄却坚定地朝着聚落中心——那株扎根于星坠碎片和签筒残骸之上的文明树苗走去!
“他要干什么?” 幸存者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石仔怪异的举动。
石仔无视周围的目光,几步冲到树苗旁。树苗顶端那片银紫双色的新叶在碑林光芒下轻轻摇曳。他低头,看向树苗根系处——那半截深深埋入焦黑签筒残骸的根须。
就是它!陆砚记忆中那个被注入“痛苦锚点”的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