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在龙野的鳞甲上织出细密的网，那些网眼竟是《诗经》里的字句，可惜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疼吗？”
她的声音很轻。
像怕惊扰了什么。
龙野转头时，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雨珠，有一滴坠落在他手背上，瞬间被灼成白雾。
就是这一瞬的分神。
灼烧突然失控。
应龙鳞甲发出龟裂的脆响，原本流畅的纹路里渗出黑血，那是被能量撑破的血管在哀嚎。
“凝神！”
一个苍老的声音炸响。
不是唐三的，却带着熟悉的威严。
龙野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暴雨里睁着眼，不是看天，是看血脉里正在苏醒的龙。
他咬破舌尖。
腥甜压下喉咙里的灼痛。
怀表齿轮的逆向转动声突然清晰，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调拨，把紊乱的能量重新拧成一股绳。
后颈的契约光痕再次亮起。
这次是烛龙与应龙的角力。
烛龙的业火想吞噬青铜鳞甲，应龙的寒气要冻结火纹，两种力量在他血脉里掀起龙卷。
“都给我停下！”
龙野吼出的字带着火星。
他突然想起唐三教的卦象——离中虚，坎中满，水火本就该相拥。
他尝试着让火纹绕开鳞甲。
让青铜色的冷光裹住跳动的火焰。
第一瞬的接触引发了更烈的灼烧，像是往滚油里泼了瓢水，龙野的意识差点被剧痛掀飞。
“世界是假的，爱是真的……”
苏乐乐突然念起这句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
只是看见龙野痛苦的样子，这句话就从嘴里蹦了出来，带着栗子糖的甜香。
龙野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句话像把钥匙。
插进了正在锁死的意识之门。
他想起童年分糖的场景。
三块栗子糖，他一块，苏乐乐一块，最后一块埋在老槐树下。
那时的阳光也是暖的，却不像此刻这样，能穿透灼烧的剧痛，在血脉深处开出花来。
二次灼烧的顶点到了。
龙野的身体突然浮起。
雨水在他周围形成环形的真空，烛龙的业火与应龙的寒气在真空里交织，织出半透明的龙形虚影。
怀表彻底融入他的掌心。
表盘上的齿轮与他的血脉共振。
逆向转动的指针终于停在某个刻度，与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完美重合。
“嗡——”
龙野缓缓睁开眼。
瞳孔里一半是燃烧的火纹，一半是流动的鳞纹。
他抬起手，青铜色的应龙鳞甲覆盖到指尖，指缝间漏出的不是火焰，是带着冰碴的热风。
苏乐乐后退半步。
她看见龙野背后的骨翼凝实了。
半是熔岩肌理，半是青铜纹路，翅尖垂下的龙涎，落地时一半化作火，一半凝成冰。
暴雨还在下。
但落在龙野身上的雨珠，都在半空中就被分解。
水汽里浮着细小的光粒，仔细看竟是无数微型齿轮，在他周身形成旋转的星轨。
龙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鳞甲在缓慢消退。
留下淡金色的纹路，像纹身一样刻在皮肤表面，那是应龙与烛龙暂时和解的证明。
机械义肢的残片躺在脚边。
上面的应龙纹路已经黯淡。
像是完成了使命的信使，把最后的力量交割清楚，就甘愿化作一块普通的废铁。
“龙野？”
苏乐乐小心翼翼地叫他。
青鳞在她腕间温顺下来。
她往前走了半步，看见龙野掌心的怀表印记，突然觉得那图案很熟悉，像小时候画过的千纸鹤翅膀。
龙野没有回答。
他在听。
听血脉里残留的声音——那是唐三的喘息，是应龙的长吟，是烛龙的低吼，最后都化作怀表齿轮的轻响。
二次灼烧结束了。
但他知道。
这不是结束。
是开始——唐三用命推开的门，现在轮到他踏进去了。
雨幕深处传来钟鸣。
雾隐城的钟楼在暴雨里摇晃。
龙野抬头时，看见十二道虚影在云层里闪现，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巨兽，正随着他血脉的苏醒，缓缓睁开眼睛。
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衣角。
她的指尖在发抖。
“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她说这话时，腕间的青鳞突然亮了一下，映出龙野后颈尚未完全消退的鳞纹——那里藏着唐三最后的馈赠，一道微型的“离”字火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