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听着子吟这话，一时就沉默下去了。
「卫兵知道我最后见的是子良。」子吟以为林玉是在为难，就试图说服他：「……消息要是回传到盛京去，也许就要引起白武两家的嫌隙……我希望避免这样的情况。」
「庶少爷……」林玉面对着子吟那央求的神色，就抿了抿唇，开口道，「那两卫兵，已经埋了。」
子吟怔了一怔，就覆述着林玉的话，「……埋了?」
「嗯。」林玉沉重的一点头，就缓声道，「司令打死，让我去埋的。」
子吟握着林玉衣袖的手，就渐渐的松开来，垂落下去了，眉头略略的蹙了起来，倒不显得多意外，而是仿佛证实了心里一直怀着的惴测。
林玉看子吟一时是说不出话来了，就以为他是受着了沉重的打击，司令那丧心病狂的底限，即使是亲如庶少爷，也未必全然知道的。
林玉心里挣扎了一阵，就禁不住启口道：「庶少爷，你还是先关心自己。」
子吟就怔怔地抬头，看向林玉。
「老司令从前，也是这么给司令关着的。」林玉就压下了声音，道出了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关着关着，他就疯了。」
「你说……什么？」子吟就睁大了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林玉。
「庶少爷……你好好保重。」林玉却是不敢透露更多了，总忖着武子良随时便要回来，他就握紧手里的托盘，急匆匆的关上房门、下楼离去。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黄浦江边的街道华灯初上，照亮了江晚广阔的夜空。市里的俱乐部、舞厅才刚开始喧闹起来，络绎不绝的汽车挤得各租界车水马龙。
在这繁忙的车道里，少数的汽车却是逆流而走，一台黑亮的车子离开了热闹的市中心，一路驶到那平静的租界区里，就熟门熟路地停泊在一所洋公馆前。
武子良刚进了公馆的玄关，就顾不得脱下那厚重的军大衣，直直的往顶楼的房间去。
「大哥。」武子良推开房门，俊脸上就咧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回来了。」
子吟正靠着枕头、坐在了床边儿，看弟弟回来了，便也挤出了一点的微笑，道：「你回来了。」
武子良大步走到床边坐下，便拉起他大哥的手，让他贴贴自己的脸，「外头可冷了、大哥你摸摸。」
手心贴在子良的脸颊边儿，确实是感觉一阵的冰冷，子吟却是抿了抿唇，就把手放下来，道，「……冷了……下次就多穿几件衣服…… 」
武子良要的却不是兄长的叮咛，只听他滔滔不绝的道：「我本来是不冷的，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在路上，就禁不住下车去排队了、人太多啦… …等着等着，就耽搁了不少时间。」如此卖了足够的关子，他就珍惜地从衣襟里，拿出个油纸包来，封口打开，包里还冒着热气，正是他小心翼翼一路捂在怀里的成果。
子吟看着那油纸包，却是略微的怔住了。
「大哥，你最喜欢的油酥饼。」武子良就从油纸包里撕下一块饼角儿，送到子吟嘴边，「刚出锅的，我买好就马上
赶回来。」
子吟张嘴把这吃了，面粉的淡香味儿就在嘴巴里化开来，确实是他一直最喜欢的。武子良看大哥接受自己的喂食，心里就甜丝丝的，便又撕了另一块饼角儿，逐一喂到子吟嘴里。
「大哥，好吃吗？」
「嗯。」
酥饼是娘最拿手的厨活，因为子吟喜欢吃，两兄弟小时候就大清早坐在伙房门前，等着母亲把酥饼做起来。
子良总往四房院子里跑，大娘还因此有过微言，爹就说了，娘的酥饼是真的好吃，大娘做不出来，就不能怪子良跑去蹭饼吃的… …
想着过去家里的那些往事，子吟眼底就涌起一点热意来，一眨眼，眼泪竟是毫无预兆的滑下来了。
武子良那喂食的手便是一顿，愣愣地道：「欸……有这么好吃吗？」
「嗯。」子吟便囫囵地抹了抹脸，垂着眼道，「刚出锅的……就特别好吃。」
武子良看着大哥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却是觉着心酸酸甜甜，这捂着酥饼急赶回来的努力都值了。这回，他就咬了半大块酥饼，口对口的喂到大哥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