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札里没有记叙那天的任何一句话,应遥无从分辨它发生在哪一天,也不知道卓远山的父亲坐在他床边一共经历了多少晚的挣扎,但有一天卓远山终于用自己搜集来的只鳞片爪的证据拼凑出了自己母亲的死和他有关,或许那时无情道今法的修行方法已经传开,他也明白自己的父亲要用自己渡情劫,所以他必须要从这个家中逃离。
应遥确信卓远山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逃走,然而这个想法在实施时遭遇到了阻碍——
他大约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卓远岚,然后饱受疼爱,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有任何不对之处的卓远岚把卓远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的父亲,再具体的细节应遥无从得知,大约一个月后,卓远山杀了他的父亲,拿着通天印和卓远岚一起离开西雪山走向无亮城。
两个人的矛盾由此发生,卓远岚对卓远山心存愧疚,恨他弑父,又觊觎他手中的通天印,他们在无亮城的时候每一次见面都在争吵,最后卓远山和她断了往来,被心魔引诱,独自一人搬到了这座西雪山外的木屋里。
这些手札中记录了卓远山从抗拒心魔到接受心魔,再到振作精神融合心魔的过程,应遥能从中读出每一次变化和它发生的原因,卓远山在手札中问道:“人无舐犊之情,无乌鸟私情,我却在被人捕猎围杀,做盘中餐身上衣的雪熊身上多次见到这些情感,若以自古公认人何以为人之论,雪熊亦可称人,故人可食雪熊否?雪熊可食人否?此二者谁为兽类,谁又为灵长之人?”
这是卓远山最后一本手札上记录的最后一次修炼前的疑问,在这之后他就彻底入魔,应遥再次翻开书盯着这几列字看了半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卓远山的元婴大概还是个人形,在他入魔跨入化神时才脱离人形变成白狼,自此之后他既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人当做自己的同类,因此他草菅人命,并视之如常,能为一己之私屠灭凡人一城,也能为一点廉价而稀薄的同情把应以歌奉为掌上明珠,假装能从其中获得救赎。
应遥再次合上手札,打开书箱把它们放回原处,神识一动把盛装卓远山尸身的棺木从芥子戒中拖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房屋正中。
修士死后有多种截然不同的下葬方式,卓远山交代得不清不楚,应遥也不知道他究竟想用哪种,不过“入世”道修士讲究取于天地,赠予天地,若不幸身死,身躯化为沃土善水灵气重回天地,想来卓远山这种修得自己融入天地的无情道不会介意他用这样的方式埋葬他。
应遥还没有独自一**持过修士的葬礼,他回忆了半晌,还是给郑传发了一枚传讯符询问,然后按照郑传的说法打开棺木,把书箱放在卓远山的右手边,顺手搓了一条绳子假装是他的本命法宝,才重新合上棺木,用灵力在隐蔽的地方留下了数道防火防水防冻的符篆,从屋子中退出去,扬手一剑引动山上的雪,彻底将木屋和山脉冰封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些防止他人误入,或者就是心怀不轨之人前来刨尸,应遥绕着原先是木屋的地方留下几道连环的隐匿与防御阵法,然后在布置了足够多的警告手段后在最内层连着留下了三个用于杀人的剑阵,又在外面留下一个墓碑表明这是一个修士的埋骨之处,免得心无恶意之人察觉到这里有灵力波动而误入。
卓远山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棺木元愿不是什么能维持尸身不朽的材料,应遥也没有再特意棺木外留下类似作用的符篆,大概过个几十年卓远山尸身里的灵力逸散干净,这片雪山上还能长出点儿翠绿生灵。
应遥以指做笔,在墓碑上写:“以人之有尽索天地之无穷,数入歧路,终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