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蓉浑身一震。
她虽面上不显, 但一直紧紧盯住她的甘文却发现了她的紧张——
他动作粗暴地扯过司蓉,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语气像是呢喃一般道:“你知道,你其实是和我一样的怪物吗?”
手臂上密密的鳞片刮得她脖子生疼, 司蓉忍不住挣扎起来。
甘文却很开心。
他拿过旁边的注射器,往她脖子上的静脉扎去。
一管血很快就抽满了。
甘文放开司蓉,将试管密封好, 放在试管架上,一起端给了周平。
周平朝他微微颔首,拿着东西带着另一人出去了。
然而司蓉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睁开过。
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有所怀疑的, 从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血能让石春藤变异开始。但她一不异型、二不嗜血, 日常生活行动一切正常,她便将这件事压到了心底。
直到遇到沈天择,她才恍然, 自己或许也是个异种。
只是伪装的比较好而已。
所以她在体检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血液偷换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翻了车。
司蓉想:真是……十分倒霉了。
但她所有的情绪也就是这样而已。
司蓉自己都有些诧异于自己的平静,她恍然发现,像从这次跟着沈天择出来, 她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她想过很多次和甘文再次相见的模样,但却没料到之前嚣张的凌霄第一人, 如今成了这副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
就算她折在这里, 他会放过她的家人么?
△△△
沈天择也知道队伍里混进了其他人。但知道了营养液里有什么以后, 他并不打算再重复昨天的动作——
但司蓉比他的动作更快。
司蓉倒在他身边的时候, 他正一针打进自己胳膊,眉头都没皱一下。
直到司蓉被那人带走,他躺在床上连眼睛也没睁开。山鬼顺着他的心意,从他的口袋中钻出,快速又无声地游向他的伤口,一口咬下——
从他推送针管开始,他便能感受傀儡虫在他体内快速地游动,不过几步路,便觉得头昏脑涨。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才留得一线清明,以驱使山鬼。
蛇毒从山鬼的毒牙送进他体内,他浑身如火烧一般,剧烈疼痛。
他是山鬼的主人,从山鬼破壳起便用血饲养起它。蛇毒不会置他于死地,但解毒的过程却不会比中毒的人痛苦少多少。
更何况山鬼出生不久还服了司蓉的血,更是比它的同种疼痛百倍。
疼痛的时间不长,三四分钟,然而剧痛过去的时候,沈天择的防护服已经湿透了。
等到身体恢复知觉,他轻轻地坐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没入夜色当中。
△△△
甘文留在这里是想看司蓉的反应的。
惊慌也好,恐惧也罢,只要司蓉有崩溃的表情,他就会感到开心——
就像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一样。
可自从那管血抽走,司蓉也没露出半点情绪。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被司蓉无声无息地被嘲讽了。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司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实际上他现在也不需要眨眼皮了。
周平第一次看见他眼睛在不经意会变成竖瞳的时候,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注视了他好久。
其实不用别人意味深长,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比如说他的视力越来越差,看东西只能看个大概;比如说他会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去收集空气中的信息;又比如说他第一眼见到司蓉,想的是用自己去,绞死她。
就像蛇一样。
他努力看清楚司蓉的表情,所以他对着司蓉越贴越近——
直到他带着腥臭的呼吸喷上司蓉的脸,司蓉才微微的侧头,躲避他的举动。
甘文的脸七扭八扭,最终轱辘出一个像是被车碾过的笑:“你还敢躲我?”
他一把扯过司蓉的头发:“你知道我现下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样是拜谁所赐?”
甘文力气奇大,司蓉的头皮疼的像被扯掉了一样,她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仰起了头。
眼睛和嘴巴,仍然紧紧地闭着。
甘文的手更用力了——
“那我告诉你,是拜你所赐!”
“是你的血和蛇毒,让我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司蓉心脏骤然一缩,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
“我一开始,”甘文恨恨道;“也不敢确定。”
“直到我碰到了周平,他说我的血被未知的病菌感染了。”
“那把捅到我身上的匕首,沾了你的血吧?”
“沈天择的蛇毒延缓了我的死亡,而你的血……让我变异了。”
“司蓉啊司蓉,如果我把你是异种的消息告诉沈天择,你说他还会来救你吗?”
“你敢!”司蓉猛地睁开眼。
“我为什么不敢?”甘文很满意司蓉的反应,眼睛满意的变成了竖瞳,“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去搜查了,那间房子少了一个人,就是沈天择吧。”
“他跑了。你舍身救他,不就是为了他能把你们两个一起捞出去么?”甘文不怀好意道:“他打了那针,还有力气来找你么?”
“他若没有力气来找我,自己跑了……”司蓉看着他诡异的双眼,艰难地勾起嘴角:“你怕是比我更着急吧?”
“他一旦出了林子,你这副模样还能出去找他吗?你敢去外面的阳光底下,光明正大地和他较量一次么?”司蓉的目光里透着鄙夷,说话越发难听:“你怕是比谁都更想让他早点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让你能在这腐烂的地方,报他那一箭之仇吧?”
甘文的表情愈发的扭曲,他手指几乎其掐进了司蓉的头皮中——
“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司蓉忍者头皮的剧痛,嗤笑道:“你敢吗?”
甘文动作一滞,他不敢。
从他为了在周平这里活下来,将他变异和司蓉的攀扯到一起,他在周平眼里的价值,就远远低于司蓉了——
即使司蓉万事不如他,但她却是个类似于传说中“成品”的存在——
她有导致人病变的血液媒介,还有一个完美的正常人形态——
哪怕她没有像预计“成品”中强大到无法言说的异能。
可她的血液还能化解掉傀儡虫的控制——
如果还能对其他更险恶的东西免疫呢?
如果是这样,哪怕是周平,这个实验基地的负责人,也再不能动她分毫。
所以司蓉从被绑到这里,除了受了点儿小伤,周平待她是极为客气的——
哪怕沈天择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抓到沈天择是好事,没来他们也不亏。
甘文冷笑一声,松开了司蓉的头发。
他道:“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其他人就不敢动你么?”
“等你躺上他们的实验台,”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声音冷冷的:“你就会后悔。”
他拉开门:“后悔为什么没求我杀了你。”
语气是难得的心平气和,像是在陈述某件事情。
司蓉一呆,想着甘文脸上和手腕上那些疤痕,在他关门前不由低声道:“你不也从实验台上,活了下来么?”
回答她的,是甘文的关门声。
门一关,屋里的灯也关了。
司蓉一个人在黑暗里,借着外面瞭望塔透进来的灯光,打量着这间屋子.
刚刚甘文扯她头发的时候,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她挣松了些。这让她能微微的转身。
这间屋子不像刑讯室,所以她一开始就在猜测这些人不是想通过拷打她来获得她同伙的信息——
或者说,她的价值比她的同伙更高。
那么对于这些做着见不得人实验的家伙来说,什么最有价值?
当然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
所以在睁眼看到甘文的时候,她便有些明白了。
她敢去激怒甘文,无非是借力打力罢了——
她也是想借此,能不能从暴怒的甘文口中套取更多信息。
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沈天择注射了傀儡针,但是没有被他们抓住。
甘文的死而复生真的和她有关系,有可能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