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吧。”
“可……二殿下有些暴躁,公子小心些。”
燕几点点头,让他们把牢门关上。
周琪眯着眼看他走近,恨得一把抓住牢门,摇下来了许多石屑。
“见到我很意外吗?”
“呵。”
“将近两个月前,我也在这里呆过,”燕几慢慢蹲下来,敲了敲冰冷的石板,“那天正下着大雨,皇上赐了我一碗毒酒,我的血就滴在地上,染红了好大一片。”
周琪哼哼两声,“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燕几啊燕几,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一样会做落井下石的事。”
燕几沉默了一会,怅然而叹:“以前的我肯定不会,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知道那时候牢里有多冷,你也不知道,我得知我的朋友死去、离开,而我自己的身体一落千丈有多痛苦。你这种人对别人的命视如草芥,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万般珍惜。”
周琪并不回答他的话,尽管他知道燕几说的没错,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不过是要站得更高罢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若是权倾天下,那要用什么要的方法治理百姓?”
“自然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古帝王无有不是!”
燕几轻笑了一声,原来他猜得真没错。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周琪面前晃了晃,“还记得吗?”
周琪猛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抓那封信,燕几当然不会让他抓到。
“还给我!”
“为何?”
“我要让父皇看看,看看你们是如何陷害我,骗我去存悲寺,看看他选的太子是多么卑鄙,甚至不惜以自己母族故地的恩泽为代价!”
燕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卑鄙?殿下可别忘了,敬明皇后的故地之乱就是皇后唆使的,你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要说我们卑鄙。”
尽管知道这是事实,周琪的气焰依旧没有消下去,“不过是半斤八两,你们又好得到哪里去,你敢说这次不是你陷害我吗!而这天下终归是要合一的,他宁可把江山交到你们手里虚度光阴,也不愿意让我带着这些愚民接近真神!”
若是周琪不动杀害周胤的念头而带了那么多兵,这个计策根本不会成功,说到底是因为周琪太贪婪太心急,至于真神,又是何其的愚昧,不问苍生问鬼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而周琪根本不会听进去他的说法,燕几也倦了,不想和周琪多费口舌。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琪,一点一点地弯下腰,“你害怕过吗?失去一切的时候。”
周琪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他仿佛看见燕几眼睛里的火,并不明亮,反而十分暗沉,沉的就像地狱里的冥火,不炙热,却仿佛暗伏的沼泽透着森森死寂。
他从没见过燕几这副模样,谁能想到一向乖顺的羊,也会有变成狼的一天。
锁链的声音打破寂静,牢门打开,燕几迎着光走出去,周琪陡然叫住他,“燕几!”
燕几回头给了他一个余光。
周琪却痴痴笑起来,“燕几,你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变得如此卑鄙!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吗?我不觉得,我倒是要谢谢你,当年在柳州你说我心不够硬,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变成一个硬心肠,但是现在我觉得你说得对,心若不硬,难成大事。”燕几再没有理会身后略显癫狂的笑声,径直走出了天牢。
东方已经大亮了,那些光芒终于把笼罩在天空的乌云挤开。
两天后便要进行三堂会审。周胤此时反而闲了下来,因为北月关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他们只能多做防范。
周胤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到国公府坐坐,跟燕几并排躺着,说说话聊聊天,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回到了还在常山院的日子,无忧无虑,无拘无束。那时候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学生,也经常和周淼一起揪老师的胡子,周淼翻窗,他放风,每次有巡夜的来了,他就故意把周淼一个人丢在那,周淼问起来他就说人有三急。
那个时候燕几也常常为了他们跟别的先生道歉,但是燕几很少训他们,只是会把功课加倍让他们没时间出去捣乱。
“你戍边两年,我在常山院可得了不少头衔,射箭骑马都得了第一,我也像你一样喜欢多管闲事,我记得你那时候是在乌木城休整,给我寄了不少高山雪莲,正好有家姑娘想用这个治病,我就把花给了她,只留下了一朵。你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们都叫我管三闲。”
“那二呢?”
“二是周淼,因为他二嘛,大冬天人家的牛掉冰里了,他竟然脱了衣服串成绳子把牛拉上来。结果把自己冻了个半死,你说他是不是很闲。”
燕几听着笑着,几乎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