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瓷般的脸上透出了微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蔺知攸欣慰地凝视红杉，接着，他又问了红杉好几个问题，比如哪一间是爸爸妈妈的房间，为什么厨房要在走廊的尽头，对于这些问题，红杉总能答得很顺畅，因为这些全都在他的构思里。
青梧的心中仍是羡慕红杉能把房子画得这么好，而且他每一样都想得很清楚，实在太厉害了。再看看自己的画，青梧气馁地拧了拧眉头。
忽然，蔺知攸笑着问坐在红杉身边的青梧：“小朋友，你画得怎么样了？”
“啊。”青梧正沉浸在自卑当中，闻言一愣，顿时整张脸红得像烧着了似的。他没来得及阻止，彭婉淑已经将他的画拉到了蔺知攸的面前，红杉也凑近看了，他奇怪地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彭婉淑抿嘴一笑，用疼爱的语气开玩笑问：“青梧，你的家在哪里呀？”
青梧害臊极了，别的小朋友要么画了大房子，要么画了和爸爸妈妈相亲相爱，只有他画了这个。当他的画和红杉的摆在一起，青梧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良久，他尴尬地伸出小手指向山脚下、柳树旁的那件只有指头大的小房子，吞吞吐吐地说：“这里。”
“青梧，你家好小哦！”旁边一个小朋友趴在桌子上看，率真地说。
闻之他的脸更红了，瞄见蔺知攸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他窘得想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蔺知攸好像看出了他的困窘，很贴心地说：“画得不错。这个是什么？”他指向青梧最后用褐色蜡笔画的几块石头。
“是石头……”青梧小声地回答，自己也不想承认这件事。
彭婉淑素来很疼爱他，听罢要逗他似的，又问：“你家门口为什么要摆大石头呢？”
其实青梧想要画一点小草和小花在房子旁边，但是当时没有画笔，只能画这个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可以当桌子。”
“你把房子画在山脚下，是想把家安在这个地方吗？”蔺知攸和蔼地问。
青梧乖巧地点头。因着两位长辈的体贴，他渐渐地没那么窘了，偏偏旁边有个调皮捣蛋的小朋友又开他的玩笑：“青梧，你家是草屋耶，下雨天会漏雨吗？”闻言青梧不高兴地皱眉，忍不住反驳说：“这个草是从山上捡的，和山上的一样！”
“你家好穷，连盖房子还要在山上捡屋顶。哈哈哈！”另一个小朋友继续笑话他。
彭婉淑听得面上一红，立即严厉地制止他们：“怎么这样说话？真是不懂礼貌！”她转而很抱歉地对讶然的蔺知攸讪讪一笑，解释说，“孩子们平时关系比较好，所以喜欢互相开玩笑，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蔺知攸不介意地微微一笑。
听那些大孩子说，大人们领养小孩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年纪大于六岁的不要，因为五岁至六岁是入学的年纪，作为一个孩子，是一个崭新的阶段。如果大于这个年纪，那么家长在安排小孩入学时将会遇到流言和舆论的压力，很容易就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不是天然行程的一个家庭。这一次，对于同是六岁的青梧和红杉来说已经是最后的机会。
好心人领养小孩同样还看重小孩的出身——尽管许多小孩儿都没有出身，他们要么是被父母遗弃，要么是被迫与父母分离。常言道：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些父母的健康或人品不那么好的孩子是最容易被收养者排除的，因为他们免不了担心孩子遗传了亲生父母不好的基因，不方便今后的教育。
静霜今年八岁了，已经上小学，她遗传了父母的地中海贫血，故而好几次在最后关头被刷了下来，而红杉则因为父母皆是诈骗犯。红杉的母亲在被捕前将他生下并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孤儿院经过一番调查和打听，找到他的父母时，夫妻已经双双入狱。至于青梧，据说他的生母生育他时精神已失常，而他的生父则锒铛入狱了。彭婉淑之所以疼爱青梧，不单单因为他聪明、乖巧、听话，还因为他长得很像他的生父。
青梧的生父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同样由彭婉淑抚养长大，长成少年后英俊、乖觉，但是孤儿院的老师们谁也没想到他之后会强奸自己的女同学，这是青梧出生的原因，同时也是他的生母精神失常的原因。
所以青梧和红杉从小就是孤儿院里被其他小朋友排斥的一对，在老师们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青梧被其他人称是“流氓”、“强奸犯的儿子”，而红杉则是“骗子”。每次孤儿院来了好心人要收养小朋友，无一不被他们的聪颖和貌美所吸引，又纷纷在得知他们的出身后，可惜地摇头，最后被领走的都是其他人，包括那些给他们起外号的小朋友。
这一次，不用说，结果应该也是一样。青梧的心里很明白，普通的人家尚且不愿意收养他，更何况是大学教授？大学教授怎么可能收养强奸犯的儿子，何况，他还把画画得那么糟糕。
吃午饭时，青梧的米饭里又不知被谁偷偷地丢了一只死蚂蚱，他见到时吓了一大跳，连忙将蚂蚱挑出来，又仔仔细细地翻找还有没有别的。
“你干什么？”红杉马上看到了桌上的蚂蚱，琉璃般的眸子里迸出冷光，恨恨地朝周围环视，找到了正偷偷望着他们发笑的阿万。
青梧拉住要离座的红杉，小声地说：“我看已经没有别的东西，还可以吃。今天家里有客人，算了。”红杉怄气地甩开了他的手，也开始翻起自己的米饭来。青梧在旁边看了看，抚慰他说：“你画的画真好看，蔺先生这么喜欢，他搞不好会领养你。”
“谁知道？”红杉撇撇嘴，“哪回走的不是别人？哼。”
青梧苦恼地皱眉，正要低头继续扒饭，忽然听见彭婉淑喊自己的名字。他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到她站在食堂的门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说：“青梧，到老师这里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