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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2 / 2)

秦恪置巾于案,忽笑道:“司文首次杀敌,亦为自保。事后他接连一月无法入睡,相比于他,你已算悍勇。”

知他在安慰,容奚心中稍暖,他转身面对秦恪,眼眶微湿,嗓音瓮然,“若是大魏战神,定无惧无畏。”

秦恪微怔。

他半侧面容隐于暗处,唇边恍然溢出些许苦涩之意,转瞬即逝。

“我非神,亦为凡人。”他琥珀色眼瞳似流星划过,“畏惧从不曾消退。”

可他是“战神”,又如何畏惧?

容奚蓦然懂其深意。

如他,因是主家,不能在刘氏祖孙面前表露惧怕;因是兄长,无法与容连诉说恐惧。

而秦恪,大魏战神,他之畏惧,更无法言说。

容奚感同身受,眼眶顿红,“肆之兄,奚以为,因惧方勇。”

即便心中惧怕,却依然奋不顾身,如此方为大勇。

秦恪心神微动,神情愈发柔软,“大郎言之有理。”

他从未与人提及,却于容大郎面前,剖析心中之惧。一为安慰,二则是,他亦掩藏许久,方才情不由己。

“夜已深,你且歇息。”秦恪见他面色疲惫,遂道。

容奚忽扯其袖,似难以启口。

“大郎有话要说?”

暗淡烛光下,少年面颊飘红,目光触及旁处,低声道:“我若说实话,肆之兄莫要笑话。”

秦恪目光温和,“不必忧心,但说无妨。”

“我这几日,常做噩梦。”容奚冲他笑得可怜又可爱,“今夜见肆之兄,心顿安定,再无惧意。”

屋内忽寂静无声。

男人临榻而立,眸色浅淡。少年盘坐于榻,仰首扯其袖。

“你自入眠,我在此陪你。”

“若你不嫌,不如一同歇息?”

两人语音相撞,如磬竹相缠,琴瑟和鸣。

容奚不自禁展颜露齿,眼眸弯弯,“我说笑而已,肆之兄切莫介怀。”

“你睡,我在。”

秦恪言毕,径直坐于高足椅上。

见他在此,容奚确实心神安宁,因数日受噩梦侵扰,极为疲倦,不过须臾,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容奚思及昨夜之事,忽扭首看去,见高足椅上已无人,一时竟不知是梦还是真。

他起身推门而出,院中寂静无声。

正欲踏出院门,就见一道熟悉身影,闯入眼帘。

思及昨夜无礼请求,容奚面颊顿生热意。肆之兄风尘仆仆至此,自己却因心中恐惧,请求他陪同左右,占据他休息时间。

实在太过无礼!

秦恪行至,见容奚面色傻愣,伸手抚其发髻,道:“柴房贼人未亡,我已将其转移,你不必再忧惧。”

容奚惊讶瞧他。

他竟知晓自己心中所想!他之恐惧,非仅为出手伤人,更多则是因为良心不安。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此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

他受后世教育影响极深,即便是死刑犯,亦有就医之权利。

如今他放任贼人于柴房自生自灭,只每日以米汤续命,未请医者治伤。

稍有不慎,若因伤感染,便是一条人命。

柴房离卧房距离不过百步,他怎能安然入睡?

“你昨夜赶至,尚未歇息,如今无事,不如去卧房休息半日?”他由衷建议。

男人眼下略显青黑,面色憔悴,昨夜烛光昏暗,模糊未能得见。

现天色大亮,观之明显,容奚愧疚之余,颇有些心疼。

大魏战神,亦为凡人。

他一人负重前行,则千万人祥和安泰。

既叫人钦佩,又让人心生酸楚。

“好。”

秦恪看出他眼中关切,唇角轻扬,应允之后,遂迈向卧房。

至未时,秦恪方醒。

为表感激,容奚亲自烹调,及申时,摆丰盛菜肴于案,皆为秦恪所好。

容宅众主仆,见秦恪至,心中俱定。

不仅容奚,这数日,他们亦未安眠。

晚膳毕,容奚邀秦恪至房,二人相对而坐,姿态端正。

秦恪忽笑道:“大郎屋中高足椅,确实令人舒坦,不如送我一只?”

他所求,容奚自不会拒绝。

“此乃冯工所制,你若喜爱,我便请冯工再做数只。”

容奚取弓.弩置案,道:“此弩乃冯工与守原兄合力所制,射程与力度皆非寻常弓箭可比,肆之兄不妨一试?”

“好。”

两人起身至屋外,后有粗壮槐树,秦恪离远,于容奚教授下,扳动机关,只听箭矢裂空之声,咻然而去,箭尖陡然深没树干之中,微微颤动。

虽以秦恪臂力,张弓亦可达到此种程度。然寻常士卒,并无神臂,以此弩杀敌,较弓箭更为容易。

“甚善。”他弯唇赞扬。

“若军中可备此弩,战力定愈强。”

容奚亦知,可如今事业尚在起步,他虽有心,然人手极为不足。

如今的他,连最基本的实验室都无,更遑论研究伙伴?

“肆之兄,大魏如守原兄,如冯工之能工巧匠,虽不在少数,然他们所能,无非凭天赋或经验,并未经历系统学习,且每位匠人皆藏己之能,为传家之宝,不愿外传。”

他见秦恪目露困惑,遂换个说法。

“不知肆之兄平常如何训练士卒?”他虚心询问。

秦恪看他一眼,沉默几息,低声道:“此乃军情,不可随意泄露。”

他见容奚惊愣后面露歉然,口随心动,道:“然陛下设军器监,你为朝廷造军器,此些军情亦可告知于你。”

容奚“噗嗤”笑出声来,双眸弯如上弦之月,皓齿如贝,他连忙摆手道:“肆之兄不必告知我,我只想问,军营训练士卒,定如学堂般,士卒皆听教头号令,是否?”

秦恪颔首。

“既学子如此,士卒如此,为何工匠不能如此?”

容奚眸中光芒毕现,“大魏以文治国,以武□□,以农为本,然工商业者被视为九流。”

少年目似晨星,真挚道:“但文人所用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工匠所制?将士所用矛盾盔甲,哪一样不是工匠所造?农具更不必说。”

“肆之兄,若非匠人精湛技艺,文官武将又如何□□定国?”

他非夸大工匠之能,只是希望,朝廷可放宽政令,令工匠从商者,所获利益与自身能力相匹配。

“你所言,我明白。”秦恪面容端肃,眸光却柔,“我知你心有抱负,然万事当循序渐进,切莫心急。”

容奚顿时冷静,经历贼人之后,他确实颇显急躁。

“是我无状,肆之兄莫见怪。”容奚羞惭一笑。

少年大方有礼,然面容稍显稚嫩,观之可爱可亲,秦恪心软几分,“待程侍郎领军而来,有陛下诏令,你所思或可行。”

容奚遂展颜颔首,忽问:“肆之兄,那贼人是何来路?有何目的?”

“他乃顺王麾下,”秦恪面容倏变寒冽,“欲擒你去做助力。”

容奚眉梢微动。

记得中后期,梁司文平叛有功,受封威宁侯。他所平之叛,就是顺王。

顺王乃圣上异母兄长,今盘踞冀州,对盛京虎视眈眈。

冀州离青州不远,他在青州设暗探、死士,实属正常。容奚之名远播之后,他遣人来擒,定是要逼迫容奚制器助他造反。

幸秦恪未雨绸缪,着沈谊暗中清理异常人士,并以容宅为心,方圆几里戒严,虽依存漏网之鱼,然还算有用。

“若非肆之兄机警,我如今或已成笼中之兽。”容奚由衷感激。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秦恪言罢,复观手中弓.弩,道:“此物甚善。这次圣上亦遣诸多巧匠前来,说是供你差遣,你若有妙思,皆可号令他们。”

只冯山与姜卫平,定不足力。

“好。”

两人相携回宅后,恰逢胡玉林造访。

数日前,容奚托冯山递信于他,信中言需石墨等原料,他便寻购一些,特亲自送来。

“大郎!”胡玉林下车展颜。

但见秦恪后,顿时拘谨,见礼后,对容奚浅笑道:“先前你托我去购原料,我已寻来,不知大郎要造何新器?”

容奚笑容灿烂真挚,“多谢玄石兄!待新器制成,我定首告玄石兄。”

“甚好。”胡玉林本欲揽其肩,然秦恪在侧,他实在拘礼,只好轻拍几下。

狭长双目微弯,他眼尾飞扬,唇角含笑,观之颇显俊美风流。

然大魏战神在旁,其光芒黯淡不少。

“玄石兄不若留下用膳?”容奚诚心感激他之辛劳,遂提议。

胡玉林自然满口答应。

健仆将原料成袋堆于杂物房,其中石墨、黏土数目最多。

秦恪因事离宅,胡玉林放松许多,与容奚坐于房,忽面色严肃道:“听闻圣上设军器监,我便猜测与你有关,如今见秦郡王在此,看来我猜测不假。”

“兄敏思,奚佩服。”容奚替他斟茶,从容道,“我知你忧心于我。然丈夫者,立身于世,断不可碌碌无为。我无心仕途,却也想尽己所能,做些实事。”

胡玉林感慨一声,“如此也好,怀璧其罪,若有心人觊觎,你或受伤。”

容奚笑而不语。

晚膳毕,胡玉林返程,秦恪归。

“晚膳可用过?”容奚话音刚落,便听秦恪腹鸣之声,顿弯眸发笑。

见秦恪神色沉沉,他只好忍住,道:“想吃什么?”

“随意。”

听似完全不挑。

容奚知其口味,遂不再问,自去灶房。

须臾,捧盘置案,浓香四溢。

一碗骨汤面,汤浓色白,其上枸杞葱花点缀,色味俱全。

旁边碗碟中,素烧鹅味鲜色红,观之令人食欲大增。虽名为素烧鹅,却皆为素食。

以腐皮包裹烂熟山药,入油煎之,用秋油、酒、姜等料相辅,极为可口。

腐皮为豆腐衍生物,虽容奚从未教授他人,然魏人于吃食一道上,似颇有天赋。

豆腐之后,腐皮应运而生,成为百姓喜爱的美味。

秦恪毫不客气,连吃三碗面,两盘素烧鹅,依旧意犹未尽。

膳毕,容奚邀他至房,本欲将心中计划尽皆告知于他。

却见秦恪忽止步,半侧面容隐于暗处,长睫低垂,未与容奚对视,语调毫无波澜。

“若你需原料,日后上千士卒,皆可供你差遣。”

容奚:“……”

他该表现得兴奋激动点吗?

“奚先谢过肆之兄。”少年笑道,微弱烛光下,眉目更显俊俏。

秦恪无声瞧他一眼,遂转身入房。

“你欲造新器?”

两人相对坐下,秦恪开门见山问道。

“只是尝试一番。”容奚从案屉内取纸,递至男人面前,“此为我初步计划,肆之兄请阅。”

秦恪顿感兴趣,接过仔细翻阅,越往后,长睫越发颤动。

虽其中不乏他不明之事,然容奚俱解释清晰,若当真可行,则定造福百姓,大有裨益。

“先前是我狭隘,认为你仅擅巧工,未料你竟于农作一事上,亦造诣非凡。”秦恪坦然自表惭愧。

越与容奚相处,便越觉少年神思之广。

容奚计划中,不仅言及造器之事,还涉及农业。然农业见效时间太长,故只是稍提几笔。

可即便只是几句,也足令秦恪知晓其意。

“肆之兄见笑。”容奚面露愧色。

他只是效仿先人之术而已,当不得如此盛赞。

两人谈论良久,至亥时方歇。

翌日朝食毕,容奚取出少许石墨粉与黏土,按比例混合均匀,置桶中注水搅拌之。

后将浆液倒入模具,使其失水。复取出,待其风干。

“做何新器?有何用途?”秦恪于旁询问。

容奚认真回道:“奚贪享便利,觉以笔墨写,着实有碍。我观这石墨,纹理细腻,触之油滑,且易染色于物,便尝试能否做出笔具。”

他又借先贤之思,可碍于不能明说,实在有愧。

日后所得之利,当用一部分支撑研究计划,剩余之钱帛,定多做善事,广布善堂。

断不会以此谋取巨利,贪图享乐。

秦恪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听闻便觉稀奇。

先祖以石、骨等器物刻字,今以毛笔抒发意气,其间沧海桑田,逐渐演变。

若容大郎当真可造新器,定会流传后世。

当然,前提是新器能为人所需。

“肆之兄,可否帮我分别送信至姜氏与冯氏?”

容奚净手后,取出两封信。

秦恪并无犹豫,唤来暗处护卫,令其送信。

数日后,待石墨浆风干,复碾碎之,再次注水调匀至面团状。

彼时,容奚请冯山与姜卫平所造之具,皆被运至容宅。

容奚借用模具,使石墨泥浆成型,与后世铅笔芯别无二致,后令窑工烧制成熟,致其硬实。

笔芯已成,只待用木包裹。

冯山依其信中所言,于木条上挖出半圆凹槽,两两相合,便可将笔芯环抱于内。

容奚以树胶粘连缝隙处,简易铅笔便成。

众人好奇观之,刘子实最实在,问:“郎君,此物真能写字?”

容奚取纸于案,削一笔端,待笔芯露出,便执笔写。

真的可以写出字来!

容连忙凑近细观,见纸上字迹甚小,然笔落皆清晰可见,且阿兄写得一手好字,其风骨丝毫不比毛笔字迹差。

几人皆尝试用之,然握笔姿势不熟,均没法写出端正字迹。

秦恪方才观察仔细,如今执笔来写,字迹依旧不俗,可却因用力过度,笔芯倏然断裂,在纸上划过长长的痕迹。

一室寂静。

须臾,洗砚忽赞道:“郡王好臂力!”

容奚展露笑颜,从他手中取笔,道:“已经很不错。”

秦恪观纸上之字,心中暗恼,面上未显,起身道:“此笔不错,省去诸多繁琐之事,且携带便利,甚好。”

用毛笔写字,需研墨、洗笔等,稍有不慎,墨滴于纸上,致卷面不洁。且随身携笔墨纸砚,实在不便。

其余几人接连点头,以示赞同。

容奚微笑,铅笔用途,远不止这些。

又过数日,程皓一行抵达濛山,县令沈谊于城门相迎,眉间喜意掩饰不住。

濛山有此殊荣,他身为一县长官,心中自然高兴至极。

军士匠人,俱于城郊处扎营。程皓领数人入城,见先行的秦恪未在县衙,遂问沈谊:“沈明府,不知郡王何在?”

沈谊愣住,他也想问啊!

随行的陈川谷,不禁凑近程皓,耳语道:“郡王定是去寻容大郎了。”

程皓闻言,精神一震,有道理!

想来郡王定与自己一样,仰慕容大郎之才,重视工匠之技。

“郡王有此心,是大魏之福啊!”

陈川谷心中叹气。

虽容大郎之思确实不俗,然他身为医者,并不能感同身受。

那些器物,如今也只能高门大户享受,寻常百姓哪里承受得起?

唯炸.弹,利及战事,可佑大魏边疆安定。

接风洗尘毕,程皓正欲去往容宅拜访,却见秦恪与容奚并行而至。

见礼后,众人于县衙内,开始商榷建监一事。

军器监选址于濛山,沈谊接到诏令后,与众吏一同挑选设监之地。

此事容奚已与秦恪商议过,并在心中选定。

沈谊列出几处佳地,他们所定之地亦在其中。

秦恪神色温和,颔首拍板决定:“就在此处。”

沈谊:“……”

他还没说出几处好歹,郡王怎么就这么定下了?未免有些敷衍吧?

然他只敢腹诽,面上则痛快拍马屁:“郡王高见!”

众人:“……”郡王也没说出好歹,哪里高见了?

容奚与秦恪对视一眼,扬唇露齿,弯眸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