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快暖和起来，庄以念端起杯子同言斐轻轻碰了一下，笑道：“你看，还是两个人吃饭热闹吧？以后你要是想找人陪，可以随时叫我呀。”
言斐看她一眼，唇角难得弯出了一点弧度。
庄以念将自己带过来的一道卤菜往他那边推了推：“尝尝这个，我特地让厨房多做的一份，味道还不错。”
言斐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未予置评。
庄以念先前吃过了，肚子不饿，所以就是随便动动筷子，而后撑着下巴看他吃，还时不时端起杯子抿一口酒，眼角眉梢笑意满满。
言斐抬眼看她，她也不闪不避，反而弯唇笑得更开心。
酒暖香浓，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在不知道第几次撞上她含笑的目光后，言斐问：“老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呀！”小姑娘毫不掩饰地道，眉眼弯弯，双颊泛开浅浅红晕，隐约有了几分醉意。
言斐看着她，笑了一下。
少年眉眼清冷，这突然一笑似冰雪消融，庄以念不由有点晃神，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将来时，坐在眼前的是后来的那个他，可以随意亲近。
于是，她心念一动，下意识地伸长脖子，凑到他唇边亲了亲。
极自然的一个吻，好像平日两人在家闲坐，她枕在他腿上，一个兴起就勾着他的脖子去亲他。
对上少年微怔的眼神，庄以念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退回去，尴尬不已。
她怎么又给忘了，他现在才十九岁，还没跟她结婚，甚至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她这这种行为往严重了说，就是见色起意，占人便宜。
好在言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定定看着她，目中神情莫测。
为了缓解尴尬，庄以念慌忙拿过旁边的空碗，替他盛汤：“这个汤要趁热喝，你尝尝……”
“你什么时候出国？”
汤还没舀上来，忽听他问道。
庄以念动作一滞，抬起头。
少年眸色沉沉，眼底一片化不开的浓墨，透着阴郁。
庄以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不自在地捏着手里汤勺，好半天，才小声回道：“三月下旬。”
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垂眸，没再看她，沉默下来。
庄以念心里发涩，过了片刻，轻声问道：“我听说，你也申请去英国留学了？”
“嗯。”言斐低低应了一声，仍旧没看她。
庄以念挤出一个笑：“祝你一切顺利。”
虽然早已经历过一次分别，也知道最后终究会重逢，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窒息难受，也垂下了眸，久久不语。
整个房间陷入压抑的沉寂中。
窗外夜空下，烟火璀璨，绚烂的光一晃而过，两人同时抬头望了一眼。
“汤要凉了。”
不知过了多久，言斐终于开口提醒。
庄以念回过神，忙握住勺柄，继续替他盛汤。
“还没凉，你快喝。”她弯了弯唇，极力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
言斐接过她递过来的汤，也难得牵唇笑了。
吃完饭，庄以念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言斐去楼下转了转。
大年夜，满城灯火不灭，两人沿着街，缓步走了一段路。
夜风中传来喧闹声，街边放的歌也格外喜庆，路过一家商店，里头竟然还在营业。庄以念看着玻璃橱窗内的商品，想起将来时空里两人一起点烟花棒许愿的情形，心念一动，跑进去买了两支烟花棒出来。
“给你，新年到了，许个愿。”她将其中一支递给言斐。
大概是太久没这么孩子气地过过年，言斐怔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大街上不方便玩这个，两人只能又回了小区。
烟花在两人之间亮起，照得眉目灼灼，许完愿，庄以念看了眼时间，抬头提醒：“已经过十二点了，你还没跟我说新年快乐呢！”
小姑娘眼中映着烟火，璀璨生辉，言斐看着她，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庄以念扬唇笑开：“你也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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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的时间眨眼晃过，新学期开学，大家都回了学校，而庄以念却在忙着准备出国的事。
期间，她和言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自从过完年后，言斐就经常忙得找不着人影，也不知道是因为真忙还是找借口避着她。
出国之前，庄以念按照原本的发展，请了同学好友聚会，等到众人差不多散场，才打电话叫他过来。
只不过这回，她没有故意借酒浇愁，将自己灌醉，所以言斐过来的时候，她尚还清醒。
倒是言斐好像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酒气，状态也跟平日不大一样。
春夜寂静，台阶前灯光柔软，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你来了？”庄以念笑了笑，“先前人多，太吵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就没叫你过来。”
言斐仍旧沉默。
庄以念领着他进了屋，言斐掠见房间里摆放的钢琴，目光微微一顿。
庄以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偏头笑道：“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言斐眼底掠过一丝恍惚，看神情应该是想起了两人初遇那夜的情形。
庄以念也没等他回应，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搭上琴键，弹奏起来。
——是他们初遇时的那一曲。
少年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光影下弹琴的小姑娘，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一曲弹毕，庄以念回过头来，笑着问：“好听吗？”
言斐凝神望着她的眼睛，答非所问：“什么时候走？”
庄以念一滞，脸上笑容淡了淡，垂眸道：“下周。”
言斐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抬手撑了撑额。
“你不舒服吗？”
庄以念见状，忙起身去扶他。
她虽然没喝醉，但之前聚会也被灌了不少酒，这一下起身太急，一个踉跄，自己差点先摔了，反被言斐扶住。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她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里头晦暗不明。
静夜里，有什么在愀然滋生，无声扰乱着心绪，她怔忡了一瞬，道：“我去给你倒杯茶。”
正准备转身，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他将她拽至怀中，蓦地低头吻了下来。
庄以念瞪大眼，感受着唇上温柔的碰触，有点懵。
这……好像跟原本的剧情不太一样啊？
须臾后，唇上的碰触离开，他低眸凝视着她，目光沉沉，透着阴郁。
就在庄以念以为他只是喝醉了一时冲动时，他忽然将她压在钢琴架子旁边，再次吻了下来，而且比刚刚要急切许多，像是要努力留住点什么。
“……”
腰间的力度加重，庄以念被迫往后仰倒，双手攀着他的肩，沉溺在他的气息中，渐渐也有些迷糊。
混乱中，她的外套被褪下，扔到一旁。
她里头穿的是一件轻薄的针织连衣裙，曲线贴合，衬出纤瘦的身形，领口被扯开，露出一截锁骨，白得晃眼。
温热的唇落下，她抱着他，百忙之中还不忘分神想：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发生了关系，那之后……要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身上的少年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也没松开她，保持着埋头在她颈间的姿势，一言不发，呼吸急促，仿佛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她心里莫名涌起酸涩感觉，手缓缓往上移，落在他头上。
“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唇角勾出一个弧度，似醉似醒：“就不怕我真对你做什么？”
“……”
庄以念在心里默默道：呃……没关系，反正迟早的事。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终于松开她，转身向一旁，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少年身影清瘦，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头。
他没有再看她，视线落在虚空处，衣服因为刚才两人的一番动作被扯得有些凌乱，领口的扣子也松了两粒，整个人看起来颓丧又落寞。
清隽出尘的一张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难得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庄以念心口一阵抽痛，险些忍不住就将“要不我不走了”这句话说出了口，可她知道不能，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咽了回去。
她倚着钢琴架子坐着，垂下头，也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指腹揩过她眼角，带着微微凉意。
她愣怔抬头，对上少年深邃的眼。
他看着她微红的眼角，轻声问：“哭什么？”
不等她回答，又道：“不想走？”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泪逼回去，看着他道：“是啊，不想走。”
他沉默片刻，道：“那就别走了。”
她一笑：“我不走，你不是也要走吗？”
少年眸光微闪，再度沉默下来。
从前，庄以念总会怪他为什么不早向她表明心意，可如今重来一遭，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这个时候的他为什么会缄口不言，把所有的喜欢都藏在心里。
十几岁的少年，穷困落魄，孤苦无依，他的自尊和骄傲不会允许他在喜欢的女孩面前露出软肋，他给不了承诺，更不可能去向她的爷爷低头。
而她，也不愿意看他因为自己放弃学业和前程。
他们注定要有这一场分离。
此时此刻，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又是半晌的沉默。
头顶灯光静静泻下。
许久，言斐忽然开口：“你之前说梦到……”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她，一贯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恍惚，“梦到我们结婚了，那个梦……好吗？”
庄以念愣了愣。
随后，她弯唇笑开：“很好，梦里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男孩儿很乖，女孩儿调皮，你这个当爸爸的有点偏心，老惯着女儿……”
他忽然也笑了，仿佛亲眼看到那场景，眼角隐约泛了红。
时光缓慢地拖延而过，他拾起被他扔到一旁的外套，替她穿好，停顿半晌，终是低声说了句：“再见。”
眼角一涩，庄以念险些落下泪来。
她仰起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倾身抱住了他。
“其实，我那天说谎了……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一时兴起，只因为你是你。”
少年怀抱清冷，她牢牢拥着他，终于将多年前未能说出的话说出了口。
“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不管在哪儿，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上天亏欠你的，都会在将来弥补，你会得偿所愿，娶到你喜欢的姑娘，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儿女双全。
少年依旧沉默，甚至没有回抱她，但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
浓烈的困意涌上来，她伏在他肩头，神思渐渐变得混沌，眼皮也开始往下耷拉。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去，回到未来的时间点。
“妈妈……妈妈……”
耳边依稀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
她动了动手指，想去碰一碰面前少年的脸，然而却怎么也使不出一分力气。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恍惚中，她感觉到少年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你能不能，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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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
孩童的呼唤越来越清晰，她在混沌中睁开眼，一道白光照进来，晃得画面一片模糊，差点让她又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她才适应过来，扭过头，就见自家软萌萌的小女儿跪趴在床头，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妈妈，你睡了好久，起来陪我和哥哥玩呀……”
言小温则坐在一旁，比妹妹乖巧许多。
算起来，都有三四个月没见了，庄以念还真挂念得紧，撑着床坐起，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又俯身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
“爸爸呢？”她抬头环顾一圈，问。
话音刚落，言斐就推门进来。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厚待，哪怕过去这么多年，男人眉眼间依稀仍留有几分少年气，干净、清冽。
“爸爸！”
小女儿扭过身子，欢喜地叫道，险些一头栽到床底。
言斐走近，将女儿抱到一旁，在床边坐下，见庄以念怔怔盯着自己，不由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不舒服？”
明明不过睡了一觉，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摇摇头，想起少年时候的他，神情怔忡。
言斐转过头，淡淡问道：“是谁吵醒妈妈的？”
两个小娃娃立马怂了，麻溜地从床上爬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哼声。
庄以念不由莞尔：“好了，别吓他们了，我都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说着，摸了摸言小温的头：“小温，带妹妹去外面玩儿，妈妈等会儿过来陪你们。”
兄妹俩如逢大赦，手拉着手飞快跑出了屋。
跑到门口，小公主二号还不忘回头，眨巴着眼睛卖萌：“妈妈，那你快点呀！”
孩子一走，庄以念就按捺不住，猛地抱住了言斐。
“怎么了？”言斐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轻声问。
庄以念牢牢抱着他，伏在他肩头，笑了笑。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回了十八岁，那时候我们正在冷战，你老生我的气，不理我……”
言斐似乎也回忆起了曾经的往事，微微一笑，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对了，我出国之前，叫你来送我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对我说了一句话来着？”她忽然从他怀里起身。
言斐眸光微动，没回答。
庄以念搂着他的脖子，凑到他面前：“你说的是不是……让我等你？”
言斐仍旧未答，抬手勾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的唇，温柔缱绻。
那夜，分别之际，少年的他在她耳边说出那一句近乎乞求的话，其实并未奢望能有回应。
他从未给过她什么，又怎么能要求她等他？
——但好在，她虽然没有听见，最后却还是等了他。
而他，也找回了她。
何其有幸。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言哥哥和小公主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不过以后的文里可能还会出现他们的身影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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