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的僚机在右翼化作火球,热浪掀开他的氧气面罩。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他分不清是鲜血还是融化的巧克力——出发前藏在飞行服里的应急口粮。俯冲时看见翔凤号的甲板像融化的黄油般扭曲,三十七毫米机炮的弹壳雨点般砸在机翼上,叮当声如同死神敲打的木琴。
黄昏时分,海风突然沉寂。尼米兹接过战报时,发现自己的手掌沾着铁树花汁液般的暗红。电文上\"约克城号重创\"的字样在暮色中微微颤动,远处传来伤员压抑的呻吟声。医务室里,军医的剪刀剪开理查德飞行服时,薄荷糖碎渣与弹片一起落在金属托盘上,清脆得像珊瑚海的潮汐。
山本在沉没前最后看见的是仪表盘反光里的自己,额头上粘着半片未凋的花瓣。海水涌入舱室的轰鸣中,他想起东京庭院里那株永远不开花的铁树。深蓝的暮色里,美军驱逐舰的探照灯扫过海面,漂浮的油污中偶尔闪过花瓣的残影,像未说完的摩尔斯电码。
当第一颗星星刺破烟云时,尼米兹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指挥部门口的铁树正在凋零,花瓣落在钢盔上的声音,像极了白天那些坠海的战机。他弯腰拾起一片尚带余温的花瓣,突然明白自己闻到的不是硝烟——那是无数个二十四小时生命同时燃烧的味道。
黎明前的海面像一块被揉皱的铅灰色绸缎,祥鹤号航母的甲板上弥漫着潮湿的机油味。高木正胜上将的指尖在航海图上摩挲,纸张发出干燥的沙沙声。他突然停下动作——指挥舱的玻璃窗上,几滴雨水正以诡异的轨迹滑落,那不是雨,是侦察机飞行员头盔上甩落的汗珠。
\"发现美军舰队!距离90公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弗莱彻的旗舰列克星敦号上,雷达官闻到了咖啡烧焦的苦涩。示波器上的绿色光点像萤火虫般闪烁,他舔到嘴唇上结痂的血腥味——连续36小时没合眼的干裂。\"长官,他们就在我们正前方。\"
两支舰队在暴雨中彼此盲视,如同两个持刀的武士在浓雾中屏息。祥鹤号的锅炉房传来金属疲劳的呻吟,轮机兵们赤裸的脊背上滚着油汗混合的浊流。高木突然转身,和服袖口扫过海图,带起一阵微弱的铁树花香——某个水兵偷偷别在舱壁的花枝,此刻正以两倍速度凋零。
\"全舰转向,迎风放飞战斗机!\"
第一波零式战机冲破雨幕时,美军驱逐舰的厨子正把发霉的面包扔进海里。他看见银灰色的机群在云层间时隐时现,螺旋桨搅碎的雨滴打在甲板上,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珠迸裂。突然有滚烫的咖啡泼在他手背上——舰体剧烈倾斜,防空炮的弹壳叮叮当当滚过厨房,带着新鲜的火药味。
理查德在3000米高空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他的野猫式战机穿过积雨云时,机翼结出冰晶,舷窗上爬满蛛网般的霜纹。下方祥鹤号的轮廓时隐时现,像一头在墨水里游动的鲸鱼。投弹按钮按下的刹那,他听见机腹炸弹舱传来机械卡扣松脱的脆响,接着是长达三秒的寂静——直到海面炸开的浪花舔到他的起落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