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指尖悬在怀表盖上方三厘米处。
金属壳上凝结的雨珠正顺着雕花纹路滚落。
每一滴坠落都像慢镜头里的碎钻,在视野里拖出银蓝色的光轨。
他终于还是按下了表盖。
没有预想中的齿轮转动声。
怀表内部像被冻住的湖面,指针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与苏乐乐第一次兽化暴走的时刻重合。
“它不动了。”苏乐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断墙残垣上,青鳞护盾半透明的弧度罩着两人,将雾隐城的枪炮声滤成遥远的嗡鸣。
龙野转头时,正看见她指尖轻轻点在护盾内侧,那里有片鳞甲泛着《诗经》残句的金光——“执子之手”四个字的最后一笔总在震颤,像未写完的叹息。
“这样就不会碎了。”龙野把怀表塞进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
布料下的齿轮碎片硌得皮肤发疼,那是昨晚第三次回溯时崩裂的,此刻却异常安静。
他想起唐三临终前说的“齿轮要逆向转动”,突然明白这停滞或许不是终结,而是某种强制性的喘息。
苏乐乐忽然歪头。
她的发丝上还沾着怀表齿轮的银粉,在青鳞光线下像撒了把碎糖。
“龙野,你的手在抖。”她伸手去碰他的手腕,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好烫。”
龙野低头看自己的手背。
焚天业火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那些游走的火焰残影没入皮肤,留下淡金色的脉络。
这是烛龙血脉在自我修复,也是石化的前兆——每次动用二阶觉醒,都会有新的鳞片从心口向四肢蔓延。
“是雨水太冷了。”他扯出半片笑,伸手想帮她拂去发间的银粉。
指尖距离她额前两寸时,苏乐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青鳞护盾突然泛起涟漪,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变成流动的翡翠色,里面漂浮着细小的时间碎片:巷尾栗子摊的蒸汽、暴雨中模糊的暗号、分糖时沾在指尖的焦糖。
“这些光点是什么?”苏乐乐伸出手指去戳。
碎片碰到她的指尖就炸开,化作更细微的星尘落在她手背上。
龙野认出其中一片是母亲的银发,另一片是父亲临终前凝固的眼神,它们在青鳞的光晕里旋转,像被精心收藏的秘密。
“是快要消失的东西。”他轻声说。
怀表停滞的这十分钟里,时间似乎变成了液态。
雾隐城的断壁残垣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远处观察者议会的飞艇像悬停的铁鸟,连空气里的硝烟味都变得迟钝。
苏乐乐突然指着他胸口的位置:“那里在发光。”
龙野解开外套纽扣,怀表正透过布料透出暖金色的光,与青鳞的冷翠色交织成螺旋状的纹路。
这是应龙残魂与嗔兽护盾的第一次共鸣,像两股溪流在寻找交汇的河床。
“像糖炒栗子的热气。”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衣襟。
龙野的呼吸顿了半拍。
失忆后的苏乐乐总带着种懵懂的坦诚,她会直白地说出“你的鳞甲硌人”,也会在害怕时攥住他的衣角不放,像只刚睁开眼的幼兽。
他想起第三次回溯时,童年分糖的场景里,她也是这样凑近,睫毛上沾着雪花。
“三块要一样大。”那时的她奶声奶气地强调,手指在糖纸上按出三个浅坑。
而现在,她手腕上的青鳞正以相同的频率闪烁,仿佛在回应某个深埋的契约。
“龙野,”苏乐乐忽然开口,“我好像见过这个。”
她指着青鳞护盾上刚浮现的“与子偕行”四个字。
那些金色的篆体字正顺着鳞片的边缘游走,像有人用指尖在上面写字。
龙野的心猛地一缩。
这是《诗经》里未被收录的残句,是母亲留在怀表内侧的笔迹。
他从未对苏乐乐提起过,可那些文字却在她的护盾上生长,像藤蔓攀向共同的根系。
“可能是在梦里。”他轻声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