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龙野将最后一块防水油布裹紧机械义肢残片。
金属冷却的触感漫过指尖,像摸到了雾隐城黎明前最薄的那层霜。
苏乐乐坐在临时搭建的帆布帐篷角落。
她正用指尖轻轻刮蹭腕间的青鳞。
鳞片上的翠色像被雨水泡透的宣纸,正顺着纹路渗出浅灰的晕染,在帐篷顶漏下的光斑里泛着旧铜镜般的哑光。
“还疼吗?”龙野将压缩饼干掰成小块递过去。
他刻意让怀表垂在掌心内侧。
齿轮转动的沙沙声裹在布料里,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苏乐乐摇摇头。
她接过饼干的手指顿了顿。
青鳞边缘的粉末蹭在饼干包装袋上,留下几道淡绿色的划痕,像谁用指甲在时光上轻轻掐了一下。
“这是什么?”她突然抬起头。
瞳孔里映着帐篷外盘旋的飞鸟。
青鳞在她说话时微微发烫,龙野看见那些灰斑正顺着血管的走向,漫成细弱的蛛网。
“是保护你的东西。”龙野尽量让语气平稳。
他想起唐三临终前塞给他的糖纸千纸鹤。
那只鹤的翅膀上,也有类似的褪色纹路,像被暴雨洗去了一半的朱砂印。
苏乐乐低下头。
她把脸颊贴在手腕的青鳞上。
冰凉的触感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龙野猛地攥紧怀表——那是糖炒栗子在铁砂里翻滚时,蒸腾起的焦糖气息。
“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她喃喃自语。
指尖无意识地在青鳞上画着圈。
灰斑被她的体温焐得微微发亮,像将熄的炭火里最后一点红星。
龙野转身去翻背包。
帆布摩擦的声响里。
他听见怀表齿轮发出一声细弱的卡壳,像有根无形的线,正慢慢绷紧在两人之间。
“找找看这个。”他拿出油纸包。
里面是昨天路过巷尾时买的糖炒栗子。
纸袋被体温烘得温热,剥开时迸出的热气在帐篷里凝成细小的雾珠,沾在苏乐乐的睫毛上。
她接过栗子的动作有些迟疑。
指尖触到滚烫的壳时猛地缩回。
青鳞在那瞬间泛起刺目的白光,灰斑却像潮水退去的沙滩,露出更宽的苍白地带。
“烫吗?”龙野伸手想帮她剥开。
苏乐乐却突然把栗子攥紧在手心。
青鳞与栗子壳相触的地方,飘起一缕极淡的青烟,带着草木燃烧后的微苦,像谁在烧一封没写完的信。
“不烫。”她小声说。
咬开栗子壳的动作很慢。
碎屑落在她膝头的帆布上,龙野数着那些深褐的碎粒,突然想起童年分糖时,她总把最大的那块推给他,糖纸在掌心揉出细碎的声响。
“龙野。”苏乐乐突然开口。
她把栗子肉分成大小相等的三块。
这个动作让龙野的呼吸顿了半拍——青鳞在她分栗子时剧烈地闪烁,灰斑像活过来的藤蔓,顺着腕骨缠上了小臂。
“你看。”她举起手腕。
青鳞上的《诗经》残句正在褪色。
“蒹葭苍苍”的“苍”字最后一笔已经淡成了透明,像被谁用清水反复擦洗过的石碑刻痕。
龙野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覆在她的腕上。
青鳞的温度比昨天低了许多,指尖下的纹路像干涸河床上裂开的细缝,正一点点失去流动的光泽。
“还记得这个吗?”他从怀表盖内侧取出糖纸千纸鹤。
鹤翅上的褪色纹路与青鳞的灰斑完美重合。